魅羽以为他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气气她。跟着就会进屋把她从房梁上叫下来,斥责她为何偷听他和属下的谈话。真是奇了,到底是哪里露的馅儿呢?明明自始至终也没见他抬头望过啊……
是了,之前为了掩盖小川呕在她衣服上的臭味,在脖子处撒了不少香粉。要说往常需要潜伏刺探的时候,她是非常注意气味的。今天这不是事发突然嘛。
谁知境初这家伙又一次颠覆了她的预期,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一样。不一会儿,仆人便将地铺搭好,出去了。他把门关上,拉上厚厚的窗帘,熄了灯,就钻进地上的被褥里,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魅羽怔怔地望着下面。装,继续装!从腰间抽出匕首,对准侧卧的境初额头。一松手,削铁如泥的匕首带着一股冷风倏地落了下去,在他额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没入地面。然而这家伙倒像真的睡着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算你狠。魅羽给他这么一激,倔劲儿也上来了。姑奶奶我还就不下来了,今晚就在这横梁上睡一宿。身为习武修行之人,站着都能睡觉呢,这算什么?
于是在横梁上平躺好。凝神静气,双目微闭,舌抵上腭,短吸长呼,进入半入定的状态。有点儿类似于打坐,只不过姿势不同而已。心无旁骛,杂念如雁影抚街,意识如如不动。墙壁、庭院,都不是心的障碍。心定了,整个天庭乃至六道,都是一片寂静与祥和。
然后魅羽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还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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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一只长着五彩羽毛的鸟栖在对面的树枝上,冲魅羽说。“还以为被派到佛国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无聊透顶啊真是!”
周围是一片光亮空明的天空,让人心生喜悦。不冷不热,空气虽然没有味道但“很好闻”。魅羽点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只差不多的鸟,只不过羽毛以红色为基调。奇怪的是,在梦里她没觉得自己突然变成鸟是件不合理的事,仿佛与生俱来就该这样。
“哎对了,”魅羽鸟冲对面的鸟说,“你见过燃灯佛祖的裤衩没?在他后院。”
“啊!”对面的鸟尖叫一声,“他在后院里只穿裤衩活动?”
“不是啦,我是说他后院里晾的衣服。清一色的同款裤衩,白底儿,屁股上绣着两只黄色小鸭巴。你没注意吗……”
二鸟正说着,却见远远近近有不少和尚在向着这边聚集过来。这些人一看就是有道行的僧人,具体修到什么境界就不好说了。来了的先冲二鸟下方合十行礼,然后盘腿坐下,渐渐围成一大圈。
魅羽鸟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所在的是棵银花树,树下也坐着个和尚。由于是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光头,见不到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帅哥。
哎呦,刚才没掉鸟屎下去吧?想了想,两只爪子在树枝上往一旁挪了挪,避开了和尚的头顶。
这时听人群中有人说:“佛陀,听说您再过几年就要下凡渡劫了。我有个问题,都说人有三魂七魄,但佛有更多的魂。既然要变成凡人,多出来的那些魂怎么办?”
只听树下的佛陀开口道:“你说得对。凡人有天魂、地魂、命魂。等你们修到小乘罗汉果位,就可得种魂。须得是大乘菩萨和佛,才能有元魂。佛菩萨真要化作凡人渡劫的话,只能保留三个魂。另两个魂要么成为一个单独的化身,要么寄托在其他神佛那里。”
嗯,魅羽鸟想,这个人的声音倒蛮好听的,有磁性。而且一看就是讲经讲惯了的,像个老师。
“化身?”那人又问,“就是说另两个魂也会变成一个独立的人?可不是说人得有三个魂吗?”
“两个就可,只不过两个魂的人无法修行。”
这时人群中又有一个僧人问道:“那不知每一世的记忆是保存在哪个魂里呢?”
“当世的记忆主要是在命魂里。人死投胎时命魂所受创伤最大,所以大多数凡人没有前世的记忆。当然了,每一世的记忆和修为还会存入阿赖耶识里,阿赖耶识是不会因生死轮回而受损的。”
“我们鸟有几个魂呢?”魅羽鸟问,“半个有没有?”
“别打岔……由于凡人被无明所障,接触不到自己的阿赖耶识,所以还是没有过去世的记忆。修行者在偶然的情况下能触摸到阿赖耶识,便能取回一些前世的记忆片段。”
这时人已基本到齐,周围静了下来。魅羽鸟微微低头,同众人一起凝神倾听。
“今日要讲的,是低维钳制这种现象。在介绍这种现象前,咱们先举个例子。假设有一些浮游生物,它们只能生活在水面上,也只能感知到存在于水面的其他生物。有条鱼突然从水底跃出水面,在这些浮游生物来看,水面上先是出现了个小鱼嘴,接着是肥大的鱼身,最后又变成了个小尾巴。”
果然无聊,魅羽鸟暗想,开始心不在焉地用嘴梳理自己的羽毛。
“也就是说,在仅存于水面上的生物看来,鱼的外观和构造在它们的世界里不是固定不变的,是随时都在变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怪现象,是因为这条鱼的移动空间除了平面外还有另外一个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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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面上方的跳跃高度是有限的,”魅羽鸟说,“和我们鸟类还是不能比的。”
“那就拿你们鸟类举个例子,”下方的佛陀又说,“鸟在空中飞,投到地面上的影子可大可小,取决于鸟飞的高度。倘若现在强行规定这个鸟的影子是个固定大小和形状的东西,那鸟就只能平行移动。在其他能随意活动的生物来看,这个鸟就很危险了。”
“也很傻,”魅羽鸟说。
“你很吵,”佛陀说,“它不仅不能上下飞,连滚动都不行。事实上,它根本就不能移动,因为在飞行时它的翅膀和身体的相对位置得有所变换,那么它的投影对于地面世界来说,就变得不合理了。也就是说,当我们强制某个高维物体在低维世界‘合理存在’时,这个物体在原有的高维世界就很难存活下去。”
“这只可怜的鸟只能平行移动,”魅羽鸟若有所思地说,“那它的屎还会掉到下方佛陀的光头上吗?也就是说,它还会同时遵从高维世界的规律吗?”
“你很吵!”
佛陀一抬手,一道闪电从树下朝着魅羽鸟劈过来。魅羽鸟浑身一震,在树上站立不稳,全身僵硬地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糟了,她想,可千万不要嘴着地。她不是啄木鸟,喙没有那么坚硬,磕坏了可就不好了。
不过佛陀终是慈悲的,伸出双手接住了她。她横卧在他胸前,眨眨眼睛,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眼睛如萨月湖的水一般清澈,还多少泛着点蓝光。神情乍一看疏远而严肃,细看却能发现暗里潜伏的俏皮和不羁。
他把她打下来,不是生她的气,是在和她闹着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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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吵,”境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