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渡边不时面露笑靥,神情完全不似在审讯一个犯人,而是面对一个昔日旧友,尤其当林赤提及密码本被对方偷偷复制后,她竟然呵呵轻笑起来,显得异常的欢愉,但这欢愉也只是昙花一现,转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仿佛是在用过来人的口气警告他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要被女人善良的表象迷惑,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她的态度使得林赤不再拘谨。
林赤不知不觉把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如果不是负有脚镣,他恨不得翘起二郎腿。
这一通说教,林赤既诚恳又谦恭,渡边受用无穷,忽然就风轻云淡起来,干脆挺直胸脯,双手抱在胸前 ,开始和林赤侃侃而谈。
“你的直接上司叫什么?”
“锤子,这是他的代号。”
“你说说他的具体身份,比如年龄、姓名什么的。”
“先说年龄,此人大约四十五六岁,至于姓名我并不知道,他的背景更无从所知,我们有纪律,不可以互问对方情况,更不可以主动透露!正如他只知道我的代号新年,并不知晓我的来历一样!但此人性格沉稳、行事缜密,骨子里透着一股刚毅,我猜他一定是行伍出身。”
“这样,我满足你的请求,不再逐一向你提问,请你系统地说说你的情况。”
林赤一怔,把身体从椅背上前移,试探问道:“尽可能详细吗?”
“当然!”
林赤略微思索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倒出他心中所想表达的一切。
“我由一个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国军上尉,完全靠我大哥朱赤的帮助,他在我父母被炸死后,看我一人在马路上哭泣,就毅然收养了我。第一次淞沪会战结束后,他把我带回了南京,并倾其所有、动用了一切关系把我送到法国里昂炮兵大学,四年后,也就是1936年年初,我从炮兵大学学成归来,回到南京加入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特训班继续深造,这个特训班是专门为基层军官量身打造的。一年后南京保卫战爆发,我们没毕业就被编入了军官学校教导总队,我被任命为一旅三营三连连长,随一旅全部驻防中山门外廓阵地阻击日军,战斗随即打响并持续了数天,我们一旅除了少数人收缩到城内并撤退外,其余大部分全部阵亡。这次战斗,我有幸存活,完全得益于我的机灵,在战斗临近尾声,我看局势不可逆转,便随着突围的队伍撤回了城内,不幸的是,在撤退的时候,我被一颗流弹击中……”
渡边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道:“我注意到你的左胸上有一处新愈合的疤痕,从形态上看不像是旧伤,难道……”
“对,就是那次枪伤,好在子弹没有击中要害,离心脏还有几公分,伤口也不深,我回到城后,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剔除了子弹并包扎了伤口,然后随着溃兵向下关方向涌进,原先想跟随溃退大军从下关码头上船,可是在挹江门被宪兵拦截,断了我们的去路,不得已再次返回南京城里,最后逃到了南京国际安全区……”
“后来呢?”渡边急切问道。
“这时候整个南京城已被你们占领,当时的整个南京城已陷入人间地狱,日军在到处抓人,并对一切疑似士兵模样的青壮年男子进行行刑式屠杀,不得已我换了衣服混在难民队伍中……后来我看到日军在安全区疯狂杀人,我东躲西藏,无意看到一名国军军官在逃跑时被枪杀,当时他就倒在我身前不远处,我看到他手里有一支勃朗宁手枪,就乘人不备取了他的手枪并躲了起来……再后来,我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安全区西门上张贴的一张寻人启事,启事内容正是我前面所写的,我便知道了组织在召唤我,当夜便找到了月息路二十一号,果然在这里我见到了军统的留守人员——锤子和两名报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