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允思索一二,起身。
“走,何曾见过这样的编钟,只观其态,就知晓是举国之器,若是演奏,不知是何音啊。”
风允拍拍屈原的肩膀,屈原才恍然跟上,与庄周跟着风允身侧,来到这编钟之侧。
“风子。”一手持钟锤的乐师上前,为风允介绍道:“上层为钮,中层为甬,下层为镈,依照音色,合律合奏而列。”
“钟架横梁为木,绘饰红漆……”
其乐师介绍,风允称赞。
“礼乐之盛地,名不虚传,此编钟,怕是曾国之要啊。”
闻声,乐师喜。
风允也观毕,就带着屈原与庄周归坐。
庄周道:“这需多少铜才能铸就?”
风允目之编钟,思索。
“若是以楚之计量,钟与其装饰底座,应有万斤之铜。”
“万斤?”庄周眼中闪过莫名,其后又无感。
他低声道:“万斤就是万金,不管其声再震,亦太过奢靡。”
一金,大致价值为五十贝币。
其五十贝币就是市上一匹细布的价。
“一万匹细布啊。”屈原低喃:“楚之人口百万,其布娘多织,也要俩三月才能织出一匹细布,这还是不计蚕丝之数。”
屈原捂住眉心,其怒意升腾。
第一次,他认为楚国对曾国,是为阿谀奉承。
一旁的沈尹华望之,叹然不语。
风允还在注视那编钟。
曾侯乙编钟,其名声在后世之大,此时却在风允眼前,即将奏响面世之音。
“奏《人舞》!”
曾侯见众人皆观编钟后,喜悦而令。
“咚!”
编钟之声,浩瀚如深山之鸣,浩浩荡荡,直击人心。
“原,这乐如何?”
风允在间隙之间,目视编钟与舞师而不改,低声问屈原。
屈原不敢去看那用无数楚人之辛劳所得的编钟,低首,偷偷以袖掩目,啜泣道:“其声洪亮,如通神光…”
“神若视之,怕却只是看见了无数楚人的哀鸣。”
“人之美,何须如此重器而鸣呢,一枯木,一兰草,也能奏出高山流水之音啊。”
风允颔首。
“这就是欲望啊。”
“寡欲养人,可不养人族。”
“唯有欲望,才能让人作出不可思议的行为。”
“听,这样的声音,不正是人族在音律上的进步吗,即使它是因为欲望而出。”望向喜悦而视编钟的曾侯,风允并无鄙夷之心,也无批判之意。
“人族的传承,就是在欲望中诞生的……”
“因为人需要,所以有了创造,而在创造中,又有了多种多样的选择。”
“选择之后是抛弃与存留,延续……如此往复,生生不息,随着岁月的积攒,人族所存在的世界,也越来越丰满。”
听到此处,屈原不禁低声问:“风子,那就要因为人族丰满,而摧残人吗?”
庄周也凑近聆听。
此时,这编钟之声,似乎不能再入庄周与屈原的耳中。
风允目光不变,依旧望着编钟,那精湛的乐舞,似乎让他入迷。
“我赞成人族以欲望的驱使而前进,就像是溪水汇流一般,滔滔不绝,以成江河,汇入人族汪洋。”
“同时我也是希望每一个人,让他们看清欲望的本质,脱离掌控,学会选择…”
屈原蹙眉。
庄周却眸光一亮:“这太难了,风子。”
他似乎抓住了一个契点,但转瞬即逝。
“你还没有经历,怎么能去想脱离欲望的掌控呢?”风允虽然没有看向庄周,但庄周明白是在说他自己,遂腼腆一笑。
“风子也曾被欲望驱使过吗?”
庄周询问。
风允道:“我从未摒弃自己的欲望……我所脱离的,是这个世界强加给我,我所不欲的欲望,这也是个人的选择。”
此时风允才从编钟身上回眸。
看向庄周和屈原。
“我所不欲,勿施于己,世人不欲,勿顾其声,天地不欲,勿行其道。”
庄周愣愣,浑身一震。
屈原愕然,苦思冥想。
“以观世间根本,求达处世真理。”
风允目中,阴阳鱼眼跳动。
屈原与庄周随着编钟之声,跟着风允来到了天地之间,乘风而上,远眺世间人族的繁衍生息。
“你们瞧。”
风允一指远处,那是部落之人,杀兽取皮,以成衣物。
再一看,又是部落之人钻木取火,以火而食。
但其间,一些强壮之人,能获得更多的食物,更好的衣物。
“有巢氏以树枝为巢穴,庇护人族,而人族不满其状,后又有人以土块为墙,造就屋瓦,后王公贵族又以烧制之陶,高山之林,搭建宫殿。”
“这是文明演变,也是欲望的驱使。”
“其中劳民伤财,不计其数。”风云变幻,其云雾之下,已经是无数赤膊劳力,在肩扛重物,为君主搭建国之城墙。
“随着岁月,人族的欲望会随着一个个人的欲望,越来越多,这些欲望构成了人族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