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细小的雪花落在风允的眼角,融化滑落。
“夫子,是一小孩。”邹衍垫脚,目光越过矮墙,就见到一年幼小儿,衣裳单薄,正跪在一家门前,叩首长情。
“扬粤冬日,也缺粮食吗?”蛮娃低喃。
风允却点头。
他事先了解过扬粤,虽有耕作,但其无久居之情,耕作稀疏,底层之民无司农严管,缺衣少食是常态。
“缺的不是粮食,更不是土地,而是耕作秩序,救助民生。”
“夫子,我们要帮他吗?”邹衍见风允止步,遂询问。
风允还未答。
那矮墙之中的小孩已经注意他们几人许久,见到风允几人衣着非贫,气度不凡,而邹衍也提了帮助之问,这小孩急忙跑出,跪拜在风允几人跟前。
“还望几位救助我家,榜愿为奴以谢。”
风允微思。
“你家怎么了?”
榜紧忙答道:“榜家缺粮,家中多人,如今已无法延续。”
风允又问:“为何缺粮,为何不去狩猎?”
风允记得,扬粤也有狩猎习惯,许多扬粤之民都会去狩猎为生。
榜微愣。
“榜…榜家少田,榜父也没有学过狩猎。”
风允倒是诧异了。
“不缺粮时,你家以何为生机?”
榜讷讷。
“榜家没有不缺粮的时候……平常时,是阿妈浆洗、缝补衣物,织布为生。”
风允观这小孩,有八九岁模样,但体质瘦弱,实际年纪应要大些。
“家中人多,有多少?”
闻声,榜一一点名。
其有父,有母,有二兄,伯战时已死,仲十八,他为叔,有十四,其下还有二季,另外有三女,一共十人。
但此时母亲重病,难以缝补为生,遂家中不支。
闻之,风允略蹙眉。
“扬粤多耕地,为何不多耕?”
“家中多子,为何不学狩猎?”
“有父不为一家支柱,家中儿女也全凭母之劳作为生……”
闻声,榜紧忙道:“不,不是……是父说新耕的田少粮,而且战事太多,王迟早要征兵,到时二兄也要上战场,那时家中就没有足够的劳力去耕新田,白白浪费力气,不如和母亲一起缝补浆洗…”
“至于狩猎,父亲说危险,怕被野兽所食……”
榜越说越小声,因为在母亲病后,缝补浆洗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生计。
风允摇头,此父不过是懒惰、无负责之心,在大庭时,风允之嫂一人就可耕作几田,何况一男子呼?
狩猎危险,去战场莫非无险?
不过是担心二子亡于兽口,三子年岁不足,到时就是他去参军。
见风允摇头,榜极其失落,认为风允是不愿帮助他们。
风允看这小孩迷茫,但似乎又想去别家借粮。
风允叹息一声。
“走吧,不必看了。”
闻言,蛮娃不说什么,但看着那跪在雪地中的小孩,眼中却有着不忍。
不过,饿死之事他时常有见,但这一大家子人,劳力不少都要饿死人,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又让他有些疑惑。
一旁的邹衍道:“夫子,我们不救助他们吗?”
邹衍想,只需一句话,就能从典籍宫拿些粮食,搭救这家人。
蛮娃也小心望着风允。
风允望向远处,随着接近典籍宫,越发整洁有序的房屋,淡淡道:“余尊重于民,亦尊重民之选择。”
“啊?”邹衍不懂,蛮娃也不懂。
邹衍苦思一番,似乎有所领悟。
其纠结道:“夫子,您是说,自作自受?”
闻之,风允点头,但又微叹着摇头。
“其大民者,以己之能,衣食无忧;其小民者,以己之堕,悲苦苟活。”
“治国、治民,非割肉为糜,嚼米为糊,以身喂养……”
“天行健,人族当自强不息…”
“其治国啊…”
“不就是以策扩国之天地,固国之城墙,让民在规矩之内,对人生有更多的选择嘛…”
“而治民呢?”
“不就是安民之心,慧民之智,放民之行……让民安居乐业嘛。”
风允不提君主,只说国与民。
“若是一人寻死自尽,你能拦他一时,可能拦他一世?”
也不等呆然的邹衍与蛮娃回答,风允就道:“我无法做到,也不想,不会去做……。”
“世人之多,其苦难也,谁人无辜,不应其弱而怜悯,不应其强而抵制,应观世之情,处世之理,御世之德,以解之。”
已经走到了典籍宫前,风允却绕路。
他将目光望向扬粤国宫。
“民有多少选择,是由国的天地有多大来决定……”
“我能做的,只是扩大这个天地,并将天地的范围告知于民,让民自己去选择,其一民的生灭,并不在我考虑的范畴之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