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跟她孙女同款的破布棉袍,只不过她孙女的破洞补丁比她少一点罢了。她还戴着白点点的蓝布棉花帽子,翻出的帽檐上露出里面洁白的棉芯,她将垂老的身体包裹得严实,防止袍帽灌了风进去。
“我们家就这么一点大,我跟我孙女住一间,你们几位要是不嫌弃麻烦跟鸭子挤一个屋!”家里穷酸没空屋子住人,老婆婆想教大圣他们几个去鸭笼将就一晚上。
“没问题!”大圣听见有地方落脚,满口答应下来。
兰花豆随即点头:“嗯!是个古板的老太婆!”
农村的土灶里烧着大把大把晒干的棉梗,这些一摞摞捆好的棉梗就像是不要钱的,柴火灶里塞隘了细柴火梗。棉梗烧得旺盛,烈火焚烧的枯树枝子噼里啪啦的作响。
借着厨房昏黄的火光,老婆婆揉了一斤玉米面,大铁锅隔水架了一个炊篦,烧大火蒸了一盘窝窝头,五人咽着窝头就着腌菜吃。
油渍斑斑的桌面,东倒西歪的桌子腿,三人吃饭生怕吃饭滴桌子突然倒了,把几个滴腿给砸到了。
一盘子窝头就那么几个,这么多人分也分不过来,就连一盘腌菜大家也都是尖着筷子拈。起初三人还讲点礼性,到了后面不够吃完全就开抢,大圣肚子饿性子是最放得开的,毕竟食物这种不臭不烂的东西,谁先吃进肚子里谁最实在!
老人无喜无悲,她又尖又屁,她少量地夹了一筷子腌菜,她味同嚼蜡地吞着嚼了一半的窝头,她的脸特像一张死气沉沉布满老年斑的死人脸。
小姑娘学大圣的样子将腌菜加在窝头里面,她啃一口腌菜窝头,盯大圣他们几个一笑,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兰花豆啃了一个窝头,剩下的一个被大圣抢走了。
窝窝头,没油水,不顶饿,当时是吃饱了,过后就又饿了,瓷盘子圆润的边角被大圣的脏手摸得油光泛亮。
大圣这个小机灵鬼怕他打抢来窝头的主意,于是将窝头舔一舔沾上他的唾沫涎,当着好兄弟兰花豆的面,乖张地吐了吐舌头宣告窝头已经被他吃光光。
“嗝!”吃个饭就像打战一样,桌子上的盘子碗东倒西歪,大圣勉强吃了个六七分饱,吃完饭以后嘴巴一抹,抹掉嘴巴上粘的窝头屑。
现在这个点没菜又没饭了,阿丽丽又特别吃得,一顿能添两大碗饭吃,现在什么鬼都没得,她只好扞了半盘子咸菜吃,起码能在腌菜里看到一点噶油水。
“唉!”目睹收走的腌菜盘子,阿丽丽惆怅不已,她不停的用筷子敲着空碗,殊不知这在封建的老人看来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毕竟饭桌上的礼仪是不能用筷子敲着碗发出声响的。
老人在旁边横眉冷眼,大圣看出了老人的不对头,他赶忙呵斥阿丽丽住手:“手掌着碗!”毕竟入乡随俗,阿丽丽还是要参照当地饭桌上的规矩的。
“咕噜咕噜!”兰花豆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小窝头,肚子到现在依然是空的,舌头不放弃舔舐着筷头上残留的腌菜丝,两只手捧起粗瓷碗干了一大碗白开水,他先凑合凑合多喝点开水填饱肚子吧!
草草吃完晚餐后,大圣信心满满进屋给老人传道授法,他准备好了一大堆抄写好的佛经,像个老师一样给老学生讲课。
阿丽丽及时出现在门边:“村长规定了的,没有文化的人,是不能信教的,再说了阿婆从小也没读到过书,你拿什么教育她?”
大圣一手佛经,一时语塞,人跟个木头一样傻了。
阿丽丽再说道:“她是芝麻教的,难道你要她改投他教,背叛亲爱的芝麻大人。佛法固然要传播,但是操之过急只得物极必反,所以唐三藏去西天取西经才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都不可以说是修行……”
阿婆是信芝麻的,每个礼拜天都会聚众念水果心经,再者村里年轻的妇女还有信菠萝蜜的,菠萝蜜的教徒是不能吃菠萝的。天灾人祸因由不断,去水果堂礼拜的已经由少数发展为多数,两股势力相互拉拢逐渐结合拧成一根麻绳,村长担心这股势力太过庞大威胁统治者的地位,所以已经竭心尽力在明面上遏制这股力量的凸起,规闭各行各家蠢蠢欲动的野心以及拨乱反正的欲望。
信芝麻教的,不能请客吃饭,不能叫祖宗,婆婆去其他教的教徒家串门子,菠萝蜜教的主使说“:”你莫来啊,要是冲撞么事……”
汉人有五千年的文化,应该保留自己的文化,却被西域来的大胡子迷得五迷三道,放着地里的东瓜南瓜西瓜北瓜不种,偏偏跑去种什么倭瓜,结果南来北往水土不服,瓜苗一片片的都遭了殃,岂不是邯郸学步可惜了瓜果?
“我看分明是一帮妖精聚众闹事,没事找事……,说不定是要举旗谋反攻打村长那位山大王呢?”大圣眼神犀利,他太激动了,他分明是想剐了菠萝蜜的皮。
“有没有可能是村长专权制止……”阿丽丽缄口不言,再认真下去,她说不定身份就要暴露了!
“我其实是想帮助他们而已,帮助他们走出往日的阴霾,从而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文化的传播就像旋风,一阵一阵的,大圣力无所及,感觉到绝望!
“既然文化不能代替他们的思想,那就用你的心吧,用你的真心去感动他们!”阿丽丽点拨大圣,大圣茅塞顿开,不再迫切干预他们的需求,无论求什么法最终都是为了渡人而已!
晚上跟鸭子挤一个屋,鸭子怕鬼,墙上挂了一盏手提式的玻璃灯,专供夜间鸭子照明用。灯芯是烧煤油的,如果鸭笼不点个灯什么的,鸭子们吵吵闹闹一晚上都不安生。
小黄鸭们老老实实贴墙站好,一只只耸搭着鸭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珠,时不时来个扁嘴揉脸打量起跟他们不同种族的大圣,小黄脸明晰写满一脸的问号?
鸭子灯发出浅浅柔黄的光晕,大圣抱紧身体卷缩在背光的位置,内心十万个不愿意跟鸭子同笼,他后悔他答应得太早,可他又委实没有办法解决晚上住宿的处境。如今之际唯有先和鸭鸭们挤一晚上,再不济身边还有两个大活人陪着。
阿丽丽又在惊昂鬼叫:“哎!有屎啊!”人走在地上踩的都是湿草,沾鞋底的都是鸭粪,阿丽丽想到这辈子住鸭笼就后悔不已。
大圣见怪不怪,要么在外面喝西北风,要么就捱一晚上明天就走,顶多是一晚上不会很难的,一晚上就过去了。
大圣一句冷嘲热讽把人家都得罪了:“这点苦算什么,我从小苦到大,饿了就挑沙菜吃!”
阿丽丽听后瞬间有些失态,她看着垂头丧气的大圣说道:“大圣,虽然你妈去世的早,你是你爸带大的,你孝顺懂事,吃苦能干,你没有违法也没有犯罪。尽管你很平庸,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你自己能做到自给自足,生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不要再想着去跟别人比了,做好自己就足够了。
大圣耸搭着脑袋,没精打采,在听了女孩的一席话后,他一瞬间抬起头来,眼里有光,犹如一泓清泉。
兰花豆赫然道:“阿婆的妈妈生她时已经四五十岁了,再加上她小时候又没有什么营养,导致她年轻悠悠就开始驮着背走路,头都够到地下去了,有时候路过的打渔人也会调侃她,‘婆婆,地上有捡不完滴钱’!”
阿丽丽继而道:“我听小丫头说,她奶奶睡觉也是弯着身子睡,腰上面的骨头已经变形治不好了。”
大圣打趣道:“如果不是晓得阿婆的身体不好,我还真怀疑她每天在地上有捡不完的钱呢?”
夜幕降临,晚上逐渐降温,兰花豆已经睡着了,阿丽丽也是瞌睡不断,看样子是真累坏了。大圣夜里睡不踏实,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搓手给凉透的身体升温。
大圣一枕梦寒的席梦,泠泠水玉的女声拨开重重迷障:“大圣,等你真正爱世人的时候,你的绝望与噩就会被抹去!”
大圣愧疚的无地自容:“你不懂,穷人是没资格说爱的!”
“你会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会选择真正的难关!”博美的观音用温柔的力量解救大圣无知的灵魂。
夜雾腾腾,微弱的灯光笼罩在潮湿的夜里,阿丽丽畏寒挨着兰花豆睡,大圣怕冷夜间醒来多次,睡不着的小黄鸭们齐刷刷涌进大圣的胸怀帮他取暖,终归是挡不住铺天盖地困意的来袭,小鸭子们打着哈欠平息了下来。
一缕清冷的晨曦照进鸭屋,此刻的阿丽丽还在睡懒觉,兰花豆也还没醒,大圣睁开困倦的肿眼泡,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群可爱的鸭崽子们在大圣周围活蹦乱跳,稚嫩的鸭娃躺在大圣的肚皮上撒娇打滚,草窝的黄鸭则拼命用鸭脑袋刮蹭大圣的腋窝。大圣宠溺地看着这帮呆萌呆萌的小家伙,伸出手轻巧地揉了揉小鸭们毛茸茸的黄毛衣。
“阿嚏!”一片鸭毛抖了抖飘落鼻前,大圣鼻孔受了刺激怪痒痒的。
大圣慌不则已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随后手忙脚乱地摘下头上沾的到处都是的黄鸭绒。
“早啊,大圣!”大圣的喷嚏声吵醒了睡梦中的阿丽丽,她两手撑地利落地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