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入先天境界,要驯服先天灵气。”
“可是如此?”
“确实如此。”
史元纬认真回道。
“《神行典》也是这般说法……”
正在这时候,洪范面色一沉,陡然喝问。
“心有惧怖,如何驯服?”
史元伟笑容断灭,脑中一空。
待他回过神来,洪范已负手远去,唯有长风推着草浪,一路驰向无垠的尽头。
······
石块落入湖水,击出圈圈涟漪。
枯黄的苇草被长靴踏下,露出白嘉赐在石上蹲坐的背影。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洪范说道。
“想什么东西呢?”
“在想我这小半辈子。”
白嘉赐回道,侧首回顾,露出半张脸。
“原是不值得想的,但最近却是想个不停。”
洪范看到他在笑。
“想得最多的,就是乞巧节的明月楼。”
白嘉赐轻声说道。
“踏着汉白玉石阶,与刘兴贤遭遇的时候;”
“坐在三楼,听蒋文柏轻蔑缇骑的时候……”
洪范默然站着,没有回答。
白嘉赐于是半转过身来。
“洪范,那时候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他振声问道。
“顾虑重重。”
洪范思虑片刻,回道。
“你我之间,用词何须这般文雅?”
白嘉赐咧嘴笑道,语带责备。
“我不是顾虑重重,我就是怕。”
他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我不怕死的。”
“若怕死,我便不会来做缇骑。”
“可是见到那些高门贵种、朱门广厦,我还是会怕。”
白嘉赐看向湖面。
石块早已沉底,但波澜犹在。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或许是离开了灵犬门,或许是来了西京,我开始怕别人看我,怕那些汇聚过来的目光。”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我出身贫寒,眼底太浅。”
“但方才听见你过来,我才想明白——是因为我打心底里看不上自己。”
洪范呼吸略重,想要插话,却被抬手止住。
“洪范,你觉得我的武道天赋如何?”
白嘉赐问道。
“很好。”
洪范回道。
“不算命星,远比我更好——你若得了二品功法,应当是能登上天梯,成就先天的。”
这番评价,他作得诚心实意。
同是二十岁年纪,迟心赤刚刚突破到浑然一脉,属于金海城当代第二梯队的领头羊。
而白嘉赐同样的年纪,修习更弱的功法,却已有浑然四脉境界。
比起洪胜,也只差了一筹。
“你说的应当是对的,我也曾如此想。”
白嘉赐哂笑道。
“我十三岁入灵犬门,做了两年杂役弟子,才接触武道。”
“那会,师兄弟们刚开始走小周天,穿一样衣服,吃一样饭菜;每有进益,大伙便忍不住畅想未来会转修哪部武经,天骄榜上取怎样诨号……”
他望着圆月,好似见到了一张张曾与自己同行一段的脸庞。
“每个人眼里,自己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白嘉赐回忆道。
“可惜,这只是错觉。”
“幼时的愚蠢是一层保护。”
“但人会长大。”
他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眼睛。
“会有某个时刻,现实斩出一刀,割开我的皮,露出里头黯淡的平凡。”
白嘉赐说着,兀然回头。
“洪范,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一刀。”
洪范听得心头一揪。
“那一夜,白氏贵子失去了头皮,白氏寒门子失去了幻想。”
白嘉赐的声音欢欣而哽咽。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我彻底想明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武道的终点。”
“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天赋的上限。”
“洪范,我不知道你的时刻会何时到来——或许永远不会来……”
“但我的,已经来了!”
这一刻,他坦然望着自己的队友,落下热泪。
洪范强撑着不转开眼,搜肠刮肚地想要安慰。
但在他开口前,白嘉赐已抹去泪水,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