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商想要绕过他们,却被两人再次拦住。
刘商眉头一蹙,刚打算说什么,两人却先一步开口。
“朝廷官员,禁止狎妓,大理寺依律办案。”
“刘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商抬头看着两人,眼前登时一黑,再也没有心思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了。
长安狎妓的官员多了,大理寺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理由抓过人。
他们这次找上他,总不会是去让他弹琴奏乐的。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
李诺虽然没有来过大理寺,但长安这么多衙门,长安县衙和刑部只是靠关系,大理寺才是他关系最硬的地方。
吴管家对这里也很熟。
他只需要一句话,就有人为他将所有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当然,他也没有仗势妄为,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他只是提供了一条情报。
刘商是太乐令,官职正七品,正儿八经的朝廷中级官员。
大夏《职制律》规定,官员狎妓者,拘一日,可用十两银子免去拘役。
也就是拘留一天,或者罚款十两,二选一。
这个惩罚并不重,相比于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就连御史们都懒得管。
只是关刘商一天,甚至都不用惊动父亲。
大理寺一位寺丞,写完对刘商的处置结果,盖上印鉴之后,法典上的数字,又增加了一天,变成了一百八十天。
正七品的官员,比栎阳县尉还高两级,即便是犯的轻罪,竟然也能加一天的寿命。
但当李诺翻开法典时,刘商的画像并不是亮的。
这让他大为疑惑。
刘商是上一届科举的乐科状元,十万考生中的乐科第一人,绝对满足法典的条件。
难道是抓错人了?
他第一时间来到大理寺的牢房里。
大理寺的牢房分为两种,一种是死牢,关死刑犯的,位于地下,条件较差。
另一种是暂时关押轻度违律官员的。
这种牢房,单人单间,有床有窗,还有水果零食,是给官员反省用的,住着还算舒适。
刘商被关在第二种牢房。
李诺站在门口,通过栅栏向里面望了一眼,问道:“他就是太乐令刘商,没抓错人吧?”
那位寺丞恭敬的说道:“回公子,不可能抓错的,刘大人是上一届科举的乐科状元,下官对他有点印象。”
李诺脸上露出纳闷之色。
这就奇怪了。
法典的数字有变化,说明依律抓人是有效的。
但刘商的画像又是暗淡的,说明法典没看上他,不认为他有什么特长。
乐科状元没有特长,开玩笑呢吧……
难道他这个乐科状元,是走后门得来的?
这位前乐科状元,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让他弹一段就行了。
李诺看向身旁的大理寺官员,问道:“这里有乐器吗?”
此人点了点头,说道:“张寺正喜音律,经常在衙房弹奏,他的房里应该有琴,下官去拿。”
这位寺丞短暂的离开,不一会儿又走回来,身边跟着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怀里,抱着一张古琴。
李诺和他们叮嘱几句,说道:“开门。”
关押刘商的房门被打开,几道人影走进来。
原本坐在床上发呆的刘商,闻言身体一颤,飞快的躲到了床角。
张寺正将手里的琴放在牢房的桌上,说道:“刘大人,请你弹奏一段乐曲。”
刘商表情呆滞。
大理寺的人抓他过来,还真是让他弹琴的……
他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大理寺的人将他抓了过来,但却又没有对他做什么。
没有对他严刑逼供,甚至都没有人来问话。
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几个人,莫名其妙的让他弹琴,一点儿前戏都没有,这让他心里很慌啊……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他从床上下来,端正的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弹什么?”
两位大理寺的官员看向李诺,李诺没有开口,张寺正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刘商先试了几下音,这把琴的音位还是比较准的,他只进行了一些微调。
他将手放在琴弦上,略一思忖之后,手指轻动。
一段乐声,在他的指尖流动。
刚才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表情畏惧,但是坐在这把琴前的时候,畏惧的表情尽去,脸色也变的红润起来。
李诺不知道他弹的什么曲子,琴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一种古朴久远,深沉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心,也开始变得澎湃起来。
琴声入耳,他仿佛置身旷野,有古老悠久的风,从旷野深处吹来。
他站在旷野之上,抬头望着碧蓝深远的天空,不由的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噗通!
牢房门口,两名大理寺的衙役,竟然真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诺不懂音乐,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他的水平。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
那就是牛逼。
只听了一小段,他觉得心灵都得到了洗涤。
这种水平,法典居然看不上?
不是哥们,咱们要求别这么高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破境之后,法典对于技能的要求好像变高了。
一曲弹罢,李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站在他身边的张寺正却摇了摇头,说道:“刘大人的琴技,比起三年前,差之甚远啊,这一段《云门》,远不如你科举时弹奏的水平,看来这几年,你早已荒废了乐道……”
李诺一愣,这都不行啊?
《云门》是六乐之一,乃是祭祀天神的音乐。
祭祀就是需要跪拜的。
听《云门》而生出跪拜的冲动,说明弹奏者水平极高,弹出了此曲的灵魂。
刘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中,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听到有人这么说,觉得受到了侮辱,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猛然站起身,指着这把琴说道:“我弹的不好,来来来,你行你上,你弹一段我听听,本官倒要看看,你弹的有多好……”
张寺正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本官的乐道,自然是不如你的,但琴技不如你,难道就不能评价了吗,刘大人你扪心自问,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好好磨练琴技,你的乐道退步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
刘商看着张寺正,默默低下头,终究是没有反驳。
此人说的没错,他的琴技,比三年前科举时,是退步了不少。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乐道也是一样。
三日不练,自己便能感受到退步。
三个月不练,瞒不过同道中人。
三年不练,哪怕是不懂乐道的人,也能明显的听出区别。
但是,他为了科举,三岁开始练琴,每天都要练习四个时辰。
在这四个时辰之外,还要学习其他五科,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时间。
这样的生活,他整整过了二十年。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科举高中,成为了乐科状元。
科举之后的这三年多,他摸琴的次数,的确屈指可数。
可他弹了二十年的琴,弹到看到琴就想吐,好不容易当了官,还不能享受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