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番外·舍身

澜翠的叔叔纵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他素来惧怕女霸王似的老婆,只能每日板着个脸对澜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只是这时候澜翠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实在没有独自谋生的手段,便只能日日做小伏低,抢着帮着婶婶做饭、洗衣服、打猪草、下地干活,只求叔叔婶婶不会将她卖掉或是送去给人做童养媳。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她十二岁那年的冬天。

每年到了冬天农闲的时候,内务府照例是要进行选秀的。

这选秀非为嫔妃备选,或是皇子、宗室的福晋备选,而是为宫中选拔服侍贵人的宫女而已,选拔的规矩自然也就没有那三年一度的算秀那么严格。

原先,澜翠不认为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到了十一月里的一天,她婶婶忽然给她换了一身还算新的衣服,便带着她去了佐领的府上,然后她就被留下了,然后又一路被送进宫里,不断地听到留下的命令,最后她就成宫里头的一个小宫女。

其实在刚刚进宫的时候,她还是懵的,后来却慢慢回过味来了。

他们家不是内务府包衣,照理说是不用参加这内务府选秀的,反倒是她的堂姐是要参加的,因为她婶婶的娘家是内务府包衣,而她的叔叔入了赘,已经改了她婶婶娘家的姓。、

也正是这个身份,她叔叔才能在京城附近的庄子上做庄头。

恐怕,她的婶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经打定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可如今她人已经到了宫里头,还有什么法子呢?

进宫的时候,澜翠除了身上的一套衣裳,便再无其他东西了,所以,她是没有银钱去贿赂那些管事太监、管事嬷嬷的,最后她被分到了宫里头最苦最累的地方之一——四执库。

春婵和魏嬿婉便是她在四执库认识的,春婵和她差不多,进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什么银钱,不过春婵有阿玛和额娘,只是家里实在穷;魏嬿婉的家里倒是不算穷,她的阿玛是内管领,只是魏嬿婉入宫的时候,她的阿玛已经去世了,她的额娘呢更偏向她弟弟一些,所以,她的日子过的也不宽裕。

她们三个啊,在四执库就像三只被母兽遗弃了的小兽,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

魏嬿婉明明只比她和春婵大几个月而已,却总以姐姐自居,但凡有人欺辱了她们,魏嬿婉总是义无反顾地挡在她们前面。

说起来实在可笑,进了宫,在举目无亲、冷酷无情的紫禁城里,她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她原以为自己会死在四执库,不是自戕,而是活活被累死,或是被掌事太监责打至死。

那时候啊,她们真的过得是牛马一般的日子,不,魏嬿婉过得日子,是牛马不如。

她和春婵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渐渐被磨平了心气,她们就是白天跟行尸走肉似的上值,上头交代干什么就干什么,下了值就在大通铺上睡下,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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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魏嬿婉不同,她除了上值和睡觉,她的眼睛时刻都盯着可以挪动的地方,她总是恨恨地说:“都说树挪事,人挪活,我就不行我还挪不动自个儿了。”

后来,她倒是真挪动地方了,可这一挪将将她挪得九死一生。

那时候,她们这位继皇后还在冷宫里被关着呢。

可便是被关着,乌拉那拉氏也不安分,就因为听说了魏嬿婉是凌云彻的未婚妻,便诓骗着魏嬿婉去了素来与她不对付的金玉妍的宫里头。

金玉妍虽然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和乌拉那拉氏相比,她倒还真是没有多少坏心思。

因为她的坏心思都摆在了脸上,一听说魏嬿婉说自己是乌拉那拉氏的人,便心中十分不喜了。

这宫里头的事儿便是这样,一旦主子不喜欢,那便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给罪受了。

启祥宫里的奴才一见自家主子总是讽刺魏嬿婉,便空前地“团结”了起来,甚至一个个都想以欺辱魏嬿婉在主子面前挣个前程出来。

也不知道金玉妍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对于自己的奴才欺压魏嬿婉,她并没有阻止过。

还好,后来魏嬿婉结识了进忠,才有机会从启祥宫走出来。

即便后来,魏嬿婉被封为了令嫔,她们几个再三再四的讨论,依旧没有想明白,乌拉那拉氏为何会对魏嬿婉又那么大的恨意。

直到很多年以后,在木兰围场,她们见识到了乌拉那拉氏和凌云彻之间那些黏黏糊糊的相处,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皇后和一个出身微贱的侍卫之间竟然有着超乎君臣的“情谊”。

澜翠虽然十分不齿凌云彻的行为,却也不得不佩服,偷人竟然敢偷到皇帝头上来。

澜翠看着还在嘟着一张血盆大口含血喷人的如懿,心里忍不住冷笑:不就是因为凌云彻被皇帝给阉了吗?有本事找皇帝算账去啊!

“进忠,你说那个永寿宫的宫女谁,只要你说出来,本宫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

如懿忽然像鬼魅一般窜到了进忠面前,眼神狠厉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个答案来似的。

澜翠不知道进忠此刻的心情如何,但她明显感到魏嬿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若是今日真让如懿将魏嬿婉拉了下去,他们这些跟着魏嬿婉的人,恐怕也是一个死——自打魏嬿婉和进忠的第一次相遇开始,他们永寿宫和进忠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澜翠看着如懿还在喋喋不休地罗织着永寿宫的种种罪名,随着她的话语,皇帝的面色是越来越难看了,而魏嬿婉的脸色则是越来越白了。

向来,今日如懿不从他们永寿宫的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今时今日的主子昔年的同袍,有今天的日子不容易,永寿宫所有的奴才有今天的日子不容易。

澜翠咬了咬牙,噗通一声便跪在了锃光瓦亮的金砖上,“皇上,和进忠有私情的是奴婢,这一切跟贵妃主子没有关系。”

魏嬿婉着实被澜翠吓了一跳,她立刻跪在了澜翠的身边,“皇上,臣妾敢用性命担保澜翠不是这样的人,求皇上严查啊!”

魏嬿婉的声音微微发抖,此刻她的内心是多么的恐慌啊!

她也算是在宫中沉沉浮浮二十几年了,伺候圣驾也快二十年了,她了解这个皇宫,更了解皇帝。

他是多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啊,不说奴才,就是这满宫上下的男男女女,连同太后、后妃、皇子、公主统统加起来,都不如他自己的面子重要。

更要命的是,不久前宫里头还在传凌云彻和如懿的不伦之情,若是再加上一桩贵妃和阉人的不伦之情,她面前的这位真龙天子恐怕又会跟乾隆十三年一样,狂性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