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初阿叔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厉害的声与威,没有那么勇敢的魂与意。
他接着解释道:“我总要试一试,各地方民警很好,人们都很好,但是他们帮不到我,我就去找人贩子——我很机灵的,这些人收走我的钱和礼,一定觉得我好骗,好欺负,总会有录音留在我的手机里,我和民警配合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能抓到几个人。可惜想找到这些人很难很难,我也只做过十来次,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来了,就越来越难找到他们的身影。”
叶北比着大拇指:“牛逼啊。”
雪明不敢想——这种独闯龙潭的经历,对普通市民来说一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一次,可是正初阿叔奔波十八年,这十数次与罪犯的斗智斗勇,似乎只是寻亲路上不值一提的小事。
过了很久,苏星辰才开口:“您一直在找儿子吗?没有想过放弃?”
正初阿叔听见这句带有劝阻意味的询问,只是抽烟,很久很久都没讲话。
苏星辰立刻解释:“我不是要您放弃,阿叔,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您应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我看见您孤身一人,恐怕婶婶她后来是真的跟您离了婚,您说自己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他们也没有陪在您身边,这条路付出太多,收获太少。我照着您自己所说的经历来推断,哪怕是下岗了,您回故乡找个工作,和老婆继续过日子,应该会比现在好过很多。”
“不是这个...”正初阿叔眉头紧皱,突然开始挥手:“不是这个...不是的,不是不是...我来问你们我儿子在哪里,不是来听你们说教的。”
雪明抓住了苏星辰的手,语气冰冷:“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星辰大哥。”
叶北抓住了星辰的另一只手:“他知道,他都知道。他清楚得很,他五十九岁,咱们俩的年龄加起来才能让他叫一声[好哥哥]——别说这些没用的,整点有用的。”
没等苏星辰改口把这尴尬的气氛缓解。
正初阿叔就谈起这一路上的经历,一路上的过往。
“你们有兴趣爱好对吗?人们都有的,像是学音乐,打游戏,玩摩托车,或者是看电影,时间是那么那么多,下班以后就可以去做这些事情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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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明:“是的。”
正初阿叔急匆匆的解释着:“找儿子,就是我的爱好,我可以一边打零工,一边找他,我可以的,我做的很好的,我真的做的很好了。”
他卷起袖子,就露出粗大的指节,指甲很干净,没有油泥,是经常洗澡搓头,把身体都照顾好,铁粉与油污都清理干净了。
“你们看,我原来在厂里是卷钢车间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后来搞柴油发动机,帮人修拖拉机,我都规划好了。很多人贩子说,农村里喜欢收男孩子养老,他们要拖拉机运货,自建楼也要拖拉机,我就想,衣食住行是民生根本,我从这个交通入手,可以走很远很远,又可以照顾兴趣爱好,找到我儿子应该不是难事。”
从叶北胸口跳出一头坏猫咪,它就这么坐在桌子叛变,低头垂眼抿着嘴,静静的听着。
正初阿叔接着说:“我遇上好多好多人,去很多地方,不同的地方。”
他翻开泛黄的纸张,指着一个个姓名。
从山东出发,到江西沿线的铁路站点城市。
一页又一页翻过去,是一个个人名与账目。
帮助过他的人们数不胜数,几乎有一千三百多个名字。
小到包子馒头,大到数千元的现金借款。
“好人肯定是比坏人多的。”正初阿叔用力的点头:“我没有什么东西,就帮人干活换钱,换吃喝,换路费。力气是用不完的嘛!”
翻开下一页,便是各个柴油动力拖拉机的三包维修站点。
从衡阴市的五强动力有限公司,到江西黄河机械制造厂。
他去过四十八家不同的柴油发动机厂做维修员,开着可靠的拖拉机走过无数条山路,在村庄和城市之间旅行。
“不用担心我的。”正初阿叔笑着说:“我的工资很高,最多有一万两千多块钱一个月呢,挖沙工程船的柴油机我也修过,那是我最有钱的时候,就留着给儿子买房买车——我干这些活又快又好。我在想,他要是不会开车,我就给他当司机,会开拖拉机的人,开起车都特别厉害。”
叶北:“有没有想过重组家庭?”
“不用的。”正初阿叔明白这好心人的意思,刚想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