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酒捐了三百两黄金,让杭州冬官署的工役们都成了她家的活招牌,这件事很快就在杭州府掀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李娘子酒是越州的字号,进入杭州市场也不过这一两年的事情,若论知名度,肯定不及杭州本土的一些酒商。可如今这一下,钱塘江边的百姓谁不知道杭州府有个李娘子酒了。这李胜也是个敢以小博大的,直接让杭州的几家酒行办了免费的开坛宴,开了几坛十年的香雪。
柳梓唐是个不喝酒的,但听去过开坛宴的地官说开坛当日异香扑鼻,这十年香雪竟然酿出了馥奇的花香。又说开坛当日有个李姓诗人为了李胜亲自酿的酒一掷千金,痛饮彻夜,在酒肆挥毫一首“且就钱塘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四座皆惊。有酒商眼红李胜,说这诗人是李胜亲戚,花钱请来的托儿。但又有人说那诗人一口剑南口音,眉目也不似江南人……
但无论流言蜚语,李娘子酒在杭州府彻底火起来了。第二年地官署查账时一算,李胜捐的那些黄金已经赚回来八九成。当然这是后话。
李娘子酒的成功无疑大大刺激了杭州的诸多商人,就在李胜捐钱的一周后,接二连三地有大小商行前来官署捐钱捐物,就为了能让冬官署在钱塘江边支一块印着他家字号的帏幔。地官署只能专门辟出来一个小吏安排这事儿:捐得多的挂一个月,捐得少的挂一周,按先来后到排队。
也在这时,万国商会磕磕绊绊地被拉扯起来了。李胜虽然如愿当上了会长,但也遭了不少恨。一番博弈之后,这些商人们推出了一个瓷器商人做副会长,想要牵制她。但这些不是地官署和冬官署关心的。
万国商会成立以后,随着盐官段海塘的落成和江心石的拆除,杭州港也迎来了第一批外国商船。这些外国商行来到杭州,自然也需要被更多人知道,他们的货币和辛周的不同,只有黄金是流通的硬通货。一时间大量的金币流进了官府的库存,地官署点库存的小吏望着满舱金灿灿的黄金,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柳大人,我感觉再来两批外国商船,咱们杭州府的这库房,花上一百年都花不完!”
柳梓唐却只是淡淡地说:“过去的杭州连一口水井都没有,未来的杭州需要更多的钱去建设。万国来杭,我们现在的港口并不能承载这么多的商船。港口要扩大,西湖要治理,钱塘江的海塘也不是修完就放在那里,每年都要花大量的金钱去维护。我们的城市需要修整,我们的农田需要开垦。还有养济院、慈幼院、书院……这些都要定期翻新。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身后,忽然传来窦涟的声音。她看着似乎又瘦了些,走路时脚步和她的人一样轻。她的一身官服被黄金映出奇异的光彩,而她的那一双眼睛却在透过这些黄金看别的东西。
柳梓唐和小吏都回身作揖:“窦大人。”
“昨日才在清波门外见着一窝流民,刚让武大人带着夏官去了。我们不能再只看着那海塘了。”窦涟沉声道,“这些钱,分出去,拨到郡县。今年把杭州府的养济院、慈幼院都修整一遍。几处‘贫民窟’也要想办法解决掉。老弱病残,官府想办法养。那些有手有脚却没有活儿干的,要么问屯田司可有田分,要么征调走,是修养济院也好,还是去种树或者疏浚西湖也罢,你们地官署必须解决掉。”
地官署不仅管钱,也负责户籍和人口征调。杭州府的田少,如今经商成风,难免会有些败家子私卖了田产去经商结果亏得家底空空。若是土地都集中到了富商地主手里,未来也会有大问题。如今辛周屯田司的大司农卿倒是提出严禁私卖田产,但阻力巨大,难以落实。
虽说辛周的土地制度是授田于民,土地的所有权都在朝廷手上,但就像杭州的地官署可以出售土地使用权一样,这些得了田地的百姓也可以把田地出让给他人。富商权贵收了田地,又雇佣佃农前来耕种。田地落进权贵手中,就很难再流出。而辛周的土地只有这么多,可以分配的田地越来越少,那些失去田亩的人,他们的后代再想还耕于田,能得到的就越来越少。窦派的诸多官员都有心将这些田亩重新收回到朝廷手中再分配,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辛周自建国以来一直在大兴土木。
从太祖兴建明堂,到辛兆的在明宫,再到辛温平执政,虽然那些铺张的营造渐渐少了,可辛周如今各地都在大修水利,建书馆、筑路桥。大兴土木给这些失去田地只能四处做工的工役们提供了很多生存的机会,可等到这些都修完了呢?
柳梓唐知道窦涟的担忧。她害怕这一时的繁华不过是易碎的泡沫,可她们、他们,这些官服在身的小小地方官,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所能,让这易碎的繁华在这片土地多逗留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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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窦涟离开,柳梓唐对小吏道:“你看,我们离窦大人的期望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