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听见齐王许诺的正是萧氏这一百多年奋斗的目标,他的心中却如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声音平缓从容,“想来父亲是虚与委蛇了。”
    “哈哈!”萧昡仰首一笑,对儿子的反应颇为满意,笑声一止,神色便冷了下来,目光一棱,威势立显,“一句空口白话就想获得萧氏的支持,他以为他是谁?高武?”声音带着轻蔑。
    当年,高宗武皇帝诏封萧氏先祖萧铖为梁国公,世袭罔替——是大唐唯一的世袭罔替爵位,并承诺“河西不负大唐,大唐不负河西”,让先祖放手发展河西,不要忧惧河西富强后朝廷疑忌……此后,无论萧氏在河西如何举措,引起朝中多大风浪,引来言官多少弹劾,高宗均对两代梁国公信任有加,一生未有负诺,真个做到了这位陛下所说的“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但这样的天子有几个?
    自世宗起,朝廷就开始对萧氏打压,虽不至于“负河西”,但暗底里动作不断,一方面扼制萧氏,一方面扼制河西发展。萧氏的“自立”之心,便是由此而生。不反抗,就是死!
    “天下只有一个高武。”萧琮顺着父亲的话,摆明了不相信齐王,“姑且不论事成之后齐王会否践诺,单是参战中——若真有先天之战,还得防着背后捅刀子!”
    他的声音平静如冷泉,内中却有着逼人的寒意,清俊温雅的脸庞上此时也是一片冷色,“儿以为,齐王此人,实乃奸雄,反复小人。前些时还暗害阿琰,回过头就与我们萧氏谈结盟。虽说利益之下,没有永恒的敌人,然齐王对此没有丝毫提及和表示,可见没有诚心。合作结盟之事,实不可信!”
    他向来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即使不喜某人,也甚少恶语相加,但因萧琰被刺杀之故,他对齐王深恶之,言语中表露无遗。
    萧昡拢了下眉,目光锐利的盯着儿子,沉声告诫:“你与阿琰手足情深,这很好。但利益联结,个人好恶为次。你是阿琰的兄长,更是萧氏的宗子,要承担起整个家族,切忌感情用事,更不能以个人好恶行事。”
    “是。”萧琮垂眉。
    萧昡回归正题,“齐王不提暗杀十七之事,非为诚心不足,而是,我们萧氏要与齐王结盟,就必得放弃阿琰。”
    萧琮吃惊抬眸,神情异常震惊,“阿父,这是为何?这……与阿琰何相干?”
    “圣人在下一盘棋,以天下为局,墨家剑阁、道门、佛门,都参入其中。”萧昡目光幽沉,如海水不可测,“阿琰,就是其中一枚关键棋子。她的出生,就已在局中。墨门那位尊者,岂是闲得无事来带小孩儿?”他神色冷沉的哼了一声,隐藏着被算计的怒气,心底深处还有一抹悲凉。
    萧琮乍闻秘事,一时心神震荡,脑子里轰轰了一阵,才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干涩的问道:道:“那……阿琰,就是与齐王那方对立的棋子?……阿琰,知道么?”应该是不知道的吧。若知道,自己的出生就是算计,墨尊的抚养教导,也是算计……她得有多伤心?萧琮一时觉得,自己的妹妹,真是可怜得紧。一时又醍醐灌顶:难怪申王要引荐阿琰入天策书院,不是圣人对长乐嘉庆公主的爱屋及乌,而是局中之义。他心中也泛起了凉意。
    “你妹妹不知道。”萧昡目光沉峻道,“如今还不是时候,知道得太早,对她并无好处。紧要的,是提升实力。有了实力,进可以充裕,退可以自保。”他的身躯俊伟岿然,坐在那就给人高山稳固之感,萧琮的心不由定了定,便听父亲继续道,“此事你心中有数。阿琰那里,不要提。”
    “是,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