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后,裴松之和妻子起身向母亲告辞,家里有孩子,他们晚上不能歇在这里。裴融之一手揽着萧琰肩膀说“阿妹我们今晚聊一晚上”,被母亲一眼瞪去,一脸哀戚的跟着大哥走了,嘴里还说“阿母喜新厌旧了,有了新人不要旧人”。萧琰听得眼角直抽,二哥的冰山冷俊形象彻底坍塌。
晚上,萧琰和母亲睡在一起。
她有些兴奋。
自她记事起,还是头一回和母亲睡一起。
想起清宁院,她有些怅然。
烛光透过绡金帐,她那黯然的眼神落在李翊浵眼里。
她挑了下眉,手掌按女儿脑门上,轻嗔的语气道:“还不解了发髻?”
萧琰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将沉水木簪子取下来,那头与母亲一样的亮丽柔滑的黑发就如瀑般流下来,英秀的眉目立时多了几分柔美。
李翊浵伸臂揽过女儿,母女俩共枕躺下。
萧琰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兴奋的抱住母亲,叫了声“阿娘”又叫一声,像活泼的小羊羔一般在母亲怀里扑腾过去,又扑腾过来。
她喜欢母亲身上的气息,不是那种清冷的,淡远的,而是温暖的,很近的,香甜又馥郁的,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浓腻,是那种属于母亲的温柔、醇香的味道。
李翊浵心想,幸亏这床阔被宽,否则还不够她扑腾的。
伸手按下她耸来耸去的脑袋,轻柔笑道:“你再窜一会,这整张床都会被你窜凉了。”
萧琰“哎哟”一声,一摸母亲那边,先前被烘热的锦被里已经透了风凉了。她立即伸手抱了母亲,道:“阿娘挨着我,我身上热着呢。”
萧琰像只小火炉,李翊浵被她抱着一会就觉得发热,便微微往后挪了挪,她本身气血充盈,冬天就是不太畏寒的。一只手摸着萧琰的发,柔美的声音娓娓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才这么大……”她笑着比了比手势,“在吐蕃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宝树长多大了,有没有长得好看了,会不会长得像我……”她的唇角弯了起来,“你比我想象中长得更好。容貌,气质,心性,无论哪样,都极合我心意。我很喜欢。”低柔的音色如和弦音般笑起来。
萧琰的眼睛很亮,比绡金帐外的安息香烛还要明亮,璀璨得就像夜空中的星子,她抱着母亲蹭了两下,很不脸红的说:“我也觉得我容貌好,气质好,心性好,真真是阿娘生的。”
李翊浵扑的一声笑出来,抱着她笑得乐不可支,觉得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果然是自己生的。
又聊了会话,萧琰眼色迟疑了下,问母亲道:“阿娘,当年,嗯,墨尊母亲是您请来抚养我的吗?”
李翊浵摸着她秀发的手指微微僵了下,脸上的笑意却没变,柔和的声音道:“墨尊,抚养你,有她的原因。送你去萧家时,你在我身边已经六个月大了,因为我答应了赤德松赞的求亲,在长安与他举行婚礼后,便要随他去吐蕃,送你去萧家是最好的。”
萧琰点了点头,这个她理解。她虽然有母亲这边的血统,但母亲不在长安,留在皇室终不如自己在生父身边长大,更让母亲放心。
“宝树,你的生日不是二月十七,是七月十七。”李翊浵轻叹一笑,“为了与商清带你入府的时间对应,萧靖西将你出生的日子往后推了七个月。”
萧琰轻咦一声,心道原来自己已经满十七岁了——父亲没说这事,是因为不好改宗谱上的出生年月,还是留着让阿娘告诉自己呢?
她觉得这两个原因可能都有,便略过此事,问出盘桓在心中的另一件重要事情:“后来商清保母病重,所以墨尊母亲才过来的吗?”
李翊浵喟叹一声,道:“你商清保母她,是抑郁成疾。阿娘也没想到,她会早逝。至于墨尊……”墨白会去抚养萧琰成长,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但仔细想来也不是特别意外,毕竟这个孩子的出生是她在幕后促成的。
李翊浵隐晦的提点女儿,说道:“墨尊一生求索,皆为大道。无论做什么事,都脱不了这个大因。当年,她与高宗相见钟情,为道入情,也为道斩情。她修的不是有情道,却也不是无情道。具体的,阿娘也说不清楚。总之,高宗助她剑道圆满,是真的。所以,墨尊算是欠了皇室一个大人情。抚养你,也算在遗泽之内。不过,这非主要原因,墨尊欠皇室的人情,其实在高宗逝世后已经还清了。……总之,应该另有内情,你以后会明白。”
她摸了摸女儿皱着的眉毛,柔笑道:“你现在别想太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顺其自然,时机成熟了,就是水到渠成。现在告诉你太多,只会让你心思杂乱,对你无益。”
萧琰应了一声:“嗯。”声音闷闷的,埋头在母亲颈边,声音嘟囔,“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十七岁,在世家就已经是成人了,可以嫁娶成家了。
李翊浵轻声一笑。
萧琰怏怏的道:“好吧,我还没到洞真境。”
一切,要等她到洞真境,才有资格去“洞真”,明晓那些隐下来的内情、真相。
萧琰已经猜到,母亲当年与圣梵因的事,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当世数二数三的先天宗师,怎么可能被母亲迷倒?什么迷药,能迷倒先天宗师?而且,退一万步讲,真有这样的迷药,以梵因的实力,又如何会中招?
萧琰觉得,就算她问母亲,母亲大概也会说:原因很复杂,你以后会明白。
她又唉了一声,总之,是她现在还太弱了。
她抱了下母亲,决定多抽时间跟母亲待在一起,早日画出母亲,她就能进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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