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环却还是点了点头,缓缓言道:
“且先不必去猜皇上是怎样的心思!眼下你总该知道,本督为何要上奏天子,说南宫不语乃是力斗猫妖之后,伤重不治而亡了吧!”
“都督高明!如若真的是皇上密令南宫不语自尽,皇上定然最不想让天下人知晓南宫不语的真实死因,都督若据实上奏南宫乃是自尽而亡,便会因之触怒皇上。但都督若在御前陈奏,说南宫不语是死于徐恪之手,对皇上而言,则又是一个欺君之罪!”
此时的杨文渊已是满脸堆笑,整一副胁肩低眉之象,完全恢复了他平日里的那一副做派:
“沈都督在一个时辰之内,便能查知南宫命案的真相,想皇上之所想,避皇上之不悦,竟将南宫千户的死因,归咎于力斗猫妖不治身亡,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天子选人失当的颜面,又成全了皇上爱护臣下的美名。都督这一份英明独断,实在高明至极!卑职实实是佩服万分!之前卑职不知内里,竟极力鼓动都督去御前构陷徐恪,如今细想,皇上平日最恨那些欺君罔上之辈,皇上既已知南宫身亡之真相,若都督再妄言欺瞒,那真真是没有退路了!卑职着实是愚昧无知、惭愧无地,惭愧无地啊!”
杨文渊顿时心中雪亮,他心道,是了!为何南宫不语死后,皇上对他死后追封竟会如此隆厚!定是皇上赐南宫自尽之后,心中又生出了些愧意,是以聊作补偿耳!然皇上又为何会遽然翻脸,暗里赐南宫自尽?是了!定是南宫不语私底下做了一些丑事,说不定就是那些秽乱宫廷的丑事,是以触怒了皇上。听说,早先皇上最为宠爱的十七公主就经常出入他南宫不语的公事房,说不定,那南宫不语色心难耐,当时就做下了一些……
杨文渊在那里胡思乱想,双眼露出媚笑,沈环还道他兀自陷于自责当中,便朝他摆了摆手,言道:
“文渊,你也不必过分自责!古语有云‘天心难料’,当今圣上,心思最是难测!你我身居青衣卫要职,行事更要小心谨慎,若稍一不慎,惹得皇上动怒,轻则丢官去职,重则人头不保啊!”
在沈环的心中,当然不信南宫不语会做出冒犯十七公主的丑事,他也不太相信天子真的会暗里赐南宫自尽。让他真正忧虑的,是南宫不语所处的这个位置。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它虽名为“北安平司千户”,实则就是皇帝特设于青衣卫中,用以对抗都督之位的一颗棋子。
沈环陪皇伴驾至少已有二十余年,皇帝的御下平衡之术,他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沈环深知,在皇帝的心目中,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绝对的信任,皇帝的身边没有友情,甚至没有亲情,有的只是平衡之道。
这一年来,青衣卫连着死了两个北安平司的千户,就算皇帝对自己再信任,也难免要起疑心,当此际,如若自己再去御前极力构陷徐恪,非但扳不倒徐恪丝毫,反倒有可能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因为,沈环比谁都清楚,如若皇帝对一个人真的起了疑心,那这个人就绝没有好下场!
前有太子、楚王,后有李君羡、萧一鸿……前事历历在目,沈环能不戒惧?!
如今,青衣卫内又死了一个北安平司的千户,对于皇帝而言,就等于再一次触犯了他心中的忌讳。
想到这里,沈环不禁心中一叹,他心想,早知如此,我何必当初处处与南宫为敌?他毕竟是我一手提拔之人,对我总有三分敬意。既然皇帝喜欢玩弄平衡之术,我不如与南宫客客气气地,大家和平共处,也好过今日这般,如此心里没底……
“沈都督训诫的是!卑职记住了!”
这时的杨文渊,眼望着沈环,眼光中是真的满是钦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