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忽有几人迎上前来见礼,这些人头戴方巾,身着圆领,一副乡绅士人打扮,夏云鹤逐一答礼,其中稍年轻的一位揖道,“小人为鄞郡礼房吏蓝羽,奉米太守之令,携众乡贤在此恭迎夏大人。”
打完官腔,蓝羽一一介绍了几人,免不了又是一番虚与委蛇。
夏云鹤一身常服,好奇他们怎么认出自己,便问蓝羽如何认出她是?
这几人相视一笑,蓝羽道,“秦王不爱华贵之物,车驾朴素,我等有幸见过一眼,所以认得。耳闻夏大人是秦王老师,斗胆推测。”
一人道:“听闻夏大人风采卓然,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众人夸了几句,便由蓝羽领着一行人往城外驿馆去。驿站不远,步行一刻便到,驿丞接了众人,吩咐役夫各自忙开。
过了驿馆便门,到了西跨院,驿丞告辞退下,众人互相让到屋内,蓝羽给夏云鹤讲了到任流程礼仪,鄞郡当地旧规,以及三日后的祭祀,又交代夏云鹤需要在城隍庙斋戒三日。一一嘱咐细致,见证完这些,各乡贤才散去。
因还要核查官凭,夏云鹤留臻娘、三娘在驿馆,她则和蓝羽一起去了吏房。
吏房位于衙署僻静处,与其他嘈杂的房室相隔甚远。只有一室,却布局严谨,前面一张书案,案上卷宗叠放得整整齐齐,笔墨纸砚依次陈列。书案背后,是一排排深色的木质架柜,上面密密麻麻存放着各类文书和考核簿册。
此时正值午后,仅一胥吏值班,蓝羽说明来意,那人懒懒打量夏云鹤一眼,验看官凭后,向夏云鹤一摊手,“夏大人,查验官凭,例需十两银子。”
这人态度蛮横,夏云鹤微微挑眉,问道,“从未听说查验官凭还要交银子?”
胥吏脸上堆起笑,眼中透出市侩的精明,“夏大人,您有朝廷俸禄,可我等小吏无此福分,不过是依此糊口度日。”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眼神轻蔑,似乎在说,这不过世间常态。
蓝羽轻轻拉了拉夏云鹤的衣袖,低声劝解,“夏大人,您一直身在京畿之地,这地方的规矩嘛,您尚不……”
“够了!”夏云鹤皱起眉头,看着二人,“不必再说。”说着,从袖中摸出钱袋,哗啦一下全部倾到桌面上。
胥吏瞥了一眼,数了数,笑起来,说道,“怎么才二十几个铜板?我听闻夏家在江南可是富户。”
夏云鹤冷笑一声,回道,“是只有二十几个铜板。”
蓝羽向胥吏小声道:“听说夏家遭了事,何不让他先欠着,等上任后,老弟再讨要?”
胥吏道:“前任通判欠的银子还没给呢,如今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蓝羽道:“大家和气生财嘛。”
“和气生财,对。”胥吏看着夏云鹤,笑了笑,扫尽桌上铜板,起身拱手,“夏大人,大家和气生财。”
这二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倒唱了一出好戏,叫夏云鹤大开眼界。老连讲“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果然不假。
心底想明白,夏云鹤脸上浮起一抹讥讽,拱手告辞,“好一个‘和气生财’,今日算领教了。”
说罢,拂袖离去。
夏云鹤黑着脸往外走,转过粉壁时,没注意,撞上一年轻人。
那人抬眼捂着鼻子骂道:““哪个没长……”
话才骂了一半,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脸呆了半会儿,眨了几下眼睛。
夏云鹤的目光在青年身上快速扫过,一身石青直裰,头戴唐巾,外套对襟直领大袖,执一把折扇,很常见的文人打扮,她道了声歉,提袍从这人身旁绕过。
没走几步,又被这人拦下,青年笑嘻嘻地作揖,问道,“足下可是夏逸之,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