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黄仙姑怎么说?”
陆尘音道:“她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我沉默片刻,说:“山在那里,才能登攀,可要山塌了,还怎么攀?”
陆尘音哈哈一笑,道:“海到无涯天作岸,山无绝顶我为峰。”
我说:“难!”
陆尘音说:“师傅一身本事天下无敌,可面临浩荡大势,却有力使不上,那时候她难不难?不也没像你一样垂头丧气!”
我说:“黄仙姑是正道大脉高人,我只是个外道术士,比不了。”
陆尘音一脸奇怪地看着我,“为什么你会认为一个学了守一修炼法,掌了雷法窍要的人,会是外道术士?抛去各种施术法门和没什么用处的经文,正道大脉的弟子学的也不过就是这些啊。再说了,师傅最后镇压天下正外诸道,靠的可不是她学的道家法门。她策划指导打击反动会道门的时候,可没用过任何法术。”
我说:“黄仙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做到的。”
陆尘音问:“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
我一怔,不由笑了起来,“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陆尘音翻了个白眼,“你刚才在想谁?”
我说:“肯定不是你。”
陆尘音道:“笑的那么猥琐,当然不会是想我。师弟啊,师傅说过这做人做事呢,心要占先,意在胜人。与人斗,与天争,最重要的是心头这一口气不能自己先泄了。剩这一口气,争不胜,也要咬下一块肉。”
我反问:“咬谁?”
陆尘音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道:“跟谁争就咬谁,跟人争咬人,跟天争……咬死这狗日的老天爷!”
我问:“这也是黄仙姑说的?”
陆尘音大笑,“都要咬死狗日的老天爷了,这话肯定是我说的啦。”
我说:“我没泄气,只是心里不甘。”
陆尘音说:“我不是怕你泄气,是怕你生了心魔,有一个心魔就够了,再多可不好搞。你学来少清太像了。”
我说:“我没有学他。”
陆尘音说:“我知道,所以才担心你学他太像啊。”
我冲她抱拳拱手,道:“多谢师姐。”
陆尘音一摆手,“外道了不是,做为师姐,管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把这谢先收着,以后用得着的时候记得拿出来报答我,比如说师傅要治我个欺师灭祖,我就指望你救命了。”
我凝视着她,问:“师姐,我一直想问个问题。我是个外道术士,阴险狠毒,手上人命无数……”
陆尘音打断了我。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贼老天是瞎的,这活总得有人替他干吧,你干得挺好。正道外道什么的,有什么要紧?老君观,千年传承,正道大脉,可让他们变成外道术士,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最多十几年,就不会再有人在乎他们曾经是正道大脉了。
他们正是因为看得透,所以才会怕得紧,派了高少静来挽回局面。真要论杀性,高少静比你大多了,他能在需要的时候收住杀性,你也能。那么问题来了,你们两个谁是正道,谁是外道?
话再说回来,现在高天观是正道,横压天下,谁也不敢炸翅,那是因为有师傅在。可师傅不是神仙,终究有仙去的一天,到时候高天观是正道还是外道,可就不是我们能说了算了。所以师傅也要最后搏一搏。”
我点头说:“是啊,这一口气不泄,总归是要搏一搏。那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是诗,还是对联?还有别的句子吗?”
“师弟,要多读书啊。这是一首词里的两句。明天去书店买一本读读吧。”
陆尘音嘻嘻一笑,跳下窗台,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走到木芙蓉树下,突然抬手往空中虚虚一摘,又轻轻一弹树枝。
枝头晃动,一朵大花落下。
我盯着光秃秃的枝头许久才上床睡觉。
合眼再睁,翻身下床,无视寒意,推门走出来,便见那光秃秃的枝头挂着一颗烁烁闪动的明星,光芒灿落如雨,在空中化为三行时隐时现的大字。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我微微一笑。
她小瞧我了。
十年江湖路,我心如铁石,从不会动摇!
线索已清。
这一局,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