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爸没有回来。他留在爷爷家安慰两个老人。
第二天,老爸回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回家就抱我。他看我的眼神甚至都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我都是亲切的充满慈爱的,可那天,他却满眼狐疑地看着我。
我知道,爷爷肯定在老爸的面前说了很多我的坏话,不然老爸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呢?
三个月以后,大家把我那些童言无忌的话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这时的山里满是春天的气息,莺飞草长,鸟语花香。一场春雨过后,山间的青草便越发的青翠欲滴,肥美可人。
这样的时节,正是放牛的好时候。那一天,奶奶穿着爷爷给她买的春装,高高兴兴地牵着她家里的老水牛去山上放牛。忽然,那水牛愣愣地看着奶奶,眼睛血红,像是发了疯一般将奶奶撞倒在地。然后,那头老水牛用她的牛蹄子在奶奶的身体上踩来踩去。
听说奶奶死的很惨,身体被那只老水牛踩得血肉模糊,她的脸也被踩的面目全非。爷爷和院子里几个精壮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水牛制服,当然,那头老水牛当天就被爷爷叫人宰杀了。
那一天,爷爷抱着奶奶的尸体痛哭,一边哭一边痛斥道:“白健啊白健,我早就说了,那鬼娃子留不得,你还不信邪,你看看你妈,死得多惨?这就是你不信邪的下场。”
老爸很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该怎么选择呢?他没法选择。
爷爷不让我参加奶奶的葬礼。他还是坚持对爸爸说我是个祸害,留不得。
这件事传开以后,人人谈我色变。我们村的村民只要看到我都对我敬而远之。我那“鬼娃娃”的称号一夜之间就传遍了白水村和泉水村。
如果我是个孤儿,我恐怕早就被全村的人打死了。万幸的是,老妈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都在替我辩护。
老爸对老妈说爷爷不让我去参加奶奶葬礼的时候,老妈坚决地说:“不去就不去,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他奶奶的死还能怪到小飞身上不成?再说了,是小飞逼着奶奶上山放牛了吗?还是说是小飞让那老水牛发疯了?我儿子小小年纪,真要有这种能耐,我都会交给国家,请国家好好把他培养成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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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摇了摇头,道:“本来我也不信,可是,娘是被牛踩死的,和小飞之前说的话太巧合了。什么牵着牛上山,为什么偏偏就他看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的四柱属阴,阴气重,容易看到那些脏东西。难道这也是他的错?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你这当爸的,不选个好日子播种,不然的话,儿子怎么会四柱属阴?”
“呵呵,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老爸无奈地说,然后,他去了爷爷家,帮着爷爷料理奶奶的后事。
奶奶去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老爸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怪物。可是那时我小,并不懂的这些。我只是觉得老爸对我冷淡了,疏远了。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老妈给我洗了脸和脚我便到床上睡了。老妈走出我卧室的时候,顺便给我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却仿佛元神出窍一般清醒地躺在自己的身旁。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人烟稀少,本来就静的渗人。那一刻,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赶紧把自己的小脑袋瓜埋进被子,嘴里一直叫着妈妈妈妈。真希望妈妈此刻能出现在我面前,紧紧地抱着我说:小飞乖,妈妈在咧!
忽然间,堂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再也不敢听了,用两只小手堵着耳朵。浑身瑟缩着,嘴里念叨着妈妈。
我祈祷着那脚步不要朝我的房间走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卧室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我吓得不行,全身筛糠似的在被窝里抖着。
听那声音,就好像一条浑身长着细刺的毒蛇在地上游走。听得人全身刺挠。
难道是爸爸偷偷溜进了我的房间来故意吓我吗?
我知道,奶奶死后爸爸对我就心存芥蒂,说不定他也同意爷爷的看法,认为我是个鬼娃娃,是个祸害。
我蜷缩在被子里,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心里害怕得不行。
我不敢掀开被子,我怕看到那些夜里出来的脏东西……我能看到它们,它们也知道我能看到它们。自从看到奶奶牵着手上山的幻象之后,我就会不时看到一些诡异的东西,那些东西不能说是人,因为它们刚死去不久。
可是,我不想说我能看到那些脏东西,我讨厌别人看我那异样的眼光,我讨厌被人叫做“鬼娃娃。”
所以,很多时候,我只能独自承受那些脏东西带来的恐惧。
此时,尽管我将全身都埋在被子下面,可我明明感觉到,那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已经走到我床边了。
一阵恶寒从我的脊梁骨升起来。
脚步声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一只硬生生冰冰凉的手,从我脚那头伸了进来,死死地抓住我的脚。
我吓坏了,掀开被子想大声叫:“妈,爸……”
可是我叫不出来。
我的面前,一个全身血淋淋,面目全非,行将就木的老妪就站在我的床头。而且,那个老人满是皱纹的皮肉之下竟然全是枯骨。
老妪的眼睛,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随时都有可能把一个人的生命和灵魂吞噬。
她怪笑着掀开我的被子,两只只剩下骨头的手摸着我稚嫩的双脚向我脸上爬了过来……
她就像是一具一息尚存的骷髅,趴在我的心口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那双黑得要命的眼睛,注视着我,慢慢向我靠近,近的要把我的魂魄勾走。她看了看我,又慢慢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她嘴里喊着“白小飞”这三个字,可她的声带就像是一堆干草,发出来的声音渗人得可怕。
忽然,老妪一边尖笑,一边在我的床上和身上到处乱踩。
“我踩死你,踩死你,谁让你说我牵牛上山了?你这鬼娃娃,可恶的鬼娃娃……”老妪伸出枯枝般的双手向我的眼睛抓了过来。
原来,这老妪竟是奶奶的鬼魂。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恐惧感充斥着我的全身。生存的本能让我在床上胡乱地挥舞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