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这样,兴许他早就已经明悟出刀势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现实中的他就是个野路子,靠着天资误打误撞,结果还走岔了道。
但好在,柳白来了,他撞见了柳白。
“我看?”柳白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这柄开山刀,“是你练刀,还是刀练你?”
“这自然是我练刀。”许兆老老实实回答道。
柳白又道:“你练刀,是要你做那持刀人,挥刀斩尽世间的魑魅魍魉,而不是让这刀……”
“把你握住了。”
柳白说完,已是顺手拔出了这开山刀,借势往前,将这开山刀丢出,稳稳当当的刺入了对面那块山石。
刺入了许兆刚刚劈砍出来的那刀痕里边。
尽皆没入。
原本还有些狐疑的许兆,在听着柳白说出这话时,已是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直视前方。
却是见着自家掌柜的已然转身,但是声音却还在响起。
“刀势刀势,是有了人,才能有刀势,而不是有了刀……才有刀势。”
短短一句话,却是困扰了许兆将近十年。
此刻被柳白一朝戳破,许兆如那醍醐灌顶,又好似喝了个伶仃大醉。
这一刻,甚至都不用他主动凝聚了。
那一层窗户纸好像被捅破,他身上的刀势自行出现,一刀高过一刀。
他缓缓闭目,留下了两行热泪。
他离那刀势本就只差临门一脚,现在也只是重新走那一遍路子罢了。
身上刀势愈发厚重,他的胸前也是五气飘出,于身后汇聚。
这一刻,刀势终成。
这一刻,五气当合一。
这一刻,阴神终得以现世。
许兆感知着自己梦里出现过无数遍的场景,睁眼看着柳白越走越远的背影,他重重一叩首。
虽说柳白刚跟他说了,刀客的膝盖得硬。
但这一刻,还是得跪。
因为对他来说,柳白之恩,如同再造。
柳白也是感知着身后愈发明显的那股刀势,感知着那已然出鞘的长刀……
显圣完毕,浑身舒泰。
“公子,你好装嘞,明明是小草告诉你的。”
“你竟然不让我说,还自己拿出去说,哼哼,你真不要脸。”
小草也是配合,纵使是这个时候了,也都只在柳白脑海里边说话。
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拆穿。
小草既然这么识趣,柳白也没有刻意为难,只是说道:“下次在我娘面前,夸你一次吧。”
“就说小草在外边挺照顾我的。”
小草一听,大喜,“真的吗真的吗?公子你人还怪好的嘞,既然这样的话,那许兆这个事,就是公子你发现的,跟小草可没什么关系咯。”
只是没等柳白走几步,小草又换了个说法。
“公子,你能不能换一个夸小草的法子啊。”
“你想我换什么?”
柳白问道。
“公子你就……你就说,小草在外边鞍前马后,为公子马首是瞻,公子让小草捻猴,小草绝对不抓鸡……”
小草絮絮叨叨的说着,显然是想趁着这一次邀功的机会,将自己的功勋拉满。
柳白随口“嗯”了几声,至于听进去了多少。
就天知道了,反正柳白自己是不知道。
只是等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小草的兴奋劲也就过了,“公子,那周八腊是鬼神教的,这次吃了暗亏,他肯定会回去搬救兵的嘞,你看看咋办才好?”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白说着拍拍胸脯,“相信你家公子,没问题的。”
“我看公子你是相信娘娘吧。”
小草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的不问了。
围子外边,媒姑跟司徒红还守在这许兆身边,看着他将自己的阴神彻底凝聚出来。
媒姑就这么看着,然后好似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
“司徒红啊,你这弟弟本事还真不小,看出了许兆的病症暂且不说,竟然还三言两语的就让他彻底凝聚出了刀势。”
司徒红见着媒姑说这话,但是许兆却没有丝毫反应,也就知道了。
媒姑不知动用什么手段,隔绝了声音。
至于这问话……司徒红更是清楚媒姑的意思,于是也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这弟弟,本事大了去了,这算不得什么。”
“哦?”
媒姑见其不上套,也就浅尝辄止,没再问了。
毕竟媒姑也没忘,因为自己低估了那老张头,从而让柳白陷入了围杀……
这件事,是自己的过错。
柳白现在虽然没有提起,但这不是媒姑能忘记的理由。
自己犯的错,总要想办法弥补,媒姑这些天留在这没走,也不乏有这个原因……
也就在这时,许兆的阴神也终于凝聚成功,站立其身后。
一团黑影的同时,竟是双手拄着一把黑刀。
但这黑刀跟柳白的青铜面具跟黑金长袍又不一样,柳白的那东西,明显是外物。
但是许兆的这刀,却是很明显的跟阴神是同一种类,或者说本就是阴神的一部分。
‘这是……异种阴神?’
媒姑也是心中一喜,如此看来,这许兆怕是值得会里边全力培养了……
……
与此同时。
云州以北,过了那方圆千里的蜃龙泽,便是江州了。
而此刻,这江州临近蜃龙泽的一片荒沼里头,赫然有一神庙,其门口只有一条荷叶铺就的小路,连接着外头的陆地。
神庙里头香火并不繁盛,只是依稀有着香火烟气从中飘出。
恍惚间,一只乌鸦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扇动翅膀,最后落在了这神庙低矮的木门上头站立,它脚上抓着一封信笺。
只是刚刚站稳,便是大叫道:“行走鸦来了,行走鸦来了。”
它声音很大,似是把里边那个跪坐神龛前,身上披着老旧黄衣的老妪吓了一跳。
她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起身,转头看去。
“哪来的丑鸟,也不知道小声些,惊扰了鬼神大人,有你好死!”
这老妪花白头发,但是脸上的褶子却是出奇的多,尖嘴薄唇,驼着背,一脸的尖酸刻薄样。
手里还在不停地盘着两个油光发亮的核桃。
乌鸦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门上看着她。
最终这老妪还是慢慢走了过来,从它脚上取走了这信笺,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行走行走,也不知去行走,反倒还来折腾我这神婆。”
她嘴上骂骂咧咧,手上颤颤巍巍,最终还是打开了这信笺,只是等着看了几眼,她眼神就眯成了一条线。
手有不抖了,说话也支棱了。
“邪教信众,高功子嗣,还敢搅乱鬼神大人的道场……”
她看完信笺,便是将其恭敬的放在了这神龛前头,然后便是走到一旁,从木桶里边用一个葫芦瓢舀起一瓢水,倒在木盆上,认真地净了净手。
最后又在一块干净的布匹上,将手擦干,这才重新回到这神龛前。
“如今这些后辈啊,就是大不敬,对一些老古人留下来的规矩,不大信奉也就罢了,如今倒好,连真神大人也敢不敬。”
黄衣庙祝自顾絮叨着。
“无妨,既然没有家教,那么老婆子就搭把手,让他有个家教好了。”
说话间,她已是数出了一十八支蝇头香,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这神龛前的油灯盏上,一点点的点燃。
“神不可冒犯,既然冒犯了……那就当有神罚。”
所有的蝇头香都尽皆点燃,这黄衣庙祝又轻轻一吹,吹散了上边的烟气,然后便是走到这香炉前。
当炉先起中,而后立左右。
各自奉持了三柱神香后,余下的他又上了旁炉,最后又去上供了诸多灵位。
即至最后,她才回到这神台前,回头朝那乌鸦问道:“你家主人还有别的叮嘱没?否则一旦请下神咒,那可就无力回天了。”
“请神杀柳白,请神杀柳白。”
乌鸦重复着这两句。
黄衣庙祝微微颔首,也就跪倒在了这蒲团上,也就随着她这一跪,这神庙里头都好像愈发黑暗了。
神龛前的油盏灯芯火在跳动着,余下的,就只有那些蝇头香还有着火星点点了。
在这黑暗与混沌之中,空荡荡的神庙里边,响起了这黄衣庙祝的呜咽声。
像是孩童的啜泣,又像是老人的哀鸣……
极远处的黄粱镇。
柳娘子也是倏忽睁眼,抬头看向了天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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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