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钱财肯定就是个零头,连一半都没有。
最多三成。
西安恁大一座城,抄家的喊杀、车辆往来声响了一宿,最后就弄出四十万两,这点钱说出去谁信?
就他们老家保德州城都不止这点财富。
要么是有人把钱埋到地下了,要么就是当兵的拿了太多了。
陈奇璜道:「我都不信,刘承宗能信?开城之日,就是我等灭族之时啊兄长!」
陈奇瑜却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事已至此的模样,无力地摆了摆手。
在陈奇璜一再追问之下,他才坐正了道:「金铉,西安闭城三月,将校仅崔虎指挥使一人病逝,还是个没实授的世袭指挥。」
「昨晚一夜,四卫指挥使死了足足九个,报上来没一个死于内讧,你信吗?」
「呵。」
陈奇瑜哼出一声,对陈奇璜道:「我都知道守军靠不住,刘承宗能觉得他们靠得住?既然靠不住,为何还要我来做?」
「呃,这……」
陈奇璜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嘴瓢了。
他能在心里感受到刘承宗这么做的目的,但一时间太多想法,以至于无法用言语把它形容出来,只能张着嘴阿巴阿巴的。
陈奇瑜显然对这事有更强的组织语言能力,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我来,只是让我自己敲打自己罢了。」
「对,那憨贼就是这意思!」
陈奇瑜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了,他都不在乎抄到多少钱,我在乎这个干嘛?我敲打自己就是了。」
不过陈奇瑜认为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思考最大的问题是不全面。
这不怪他,而是他这些兄弟们都听从他的建议,不曾出仕。
说白了,现在抄到多少金银财货,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开城之前,金银财货在谁手里都无所谓。
银子没长腿,跑不了。
西安府守军如今昧下再多金银,都不过是暂时寄存过把眼瘾,等到开城,如狼似虎的元帅军进来,全得卷走。
对此陈奇瑜都没有办法,他只负责下达这个命令,但是在今早之前,他也没想到命令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动荡。
九个指挥使一级的三品武官被杀,意味着西安守军逆来顺受的惯性已被彻底打破。
那些到西城门楼报告的新任指挥使,已经不是曾经能听命行事的武官了,而是无组织的暴力军头。
权力的惯性历来强大,哪怕整个系统散了架,但只要还剩一张遮羞布,这块布被扯掉之前,权力结构也依然能靠惯性磕磕绊绊地运行下去。
直到那块布被扯掉。
陈奇瑜就想着自己,能在这场动荡中保全宗族性命,就足够了。
他对陈奇璜道:「金铉,待到出城,你与诸多兄弟,都出仕吧。」
陈奇璜的眼睛瞪得似铜铃:「哥啊,过去你不让我们出仕,如今要降贼,反倒让我们出仕了?」
陈奇瑜万分苦涩,摇头道:「我错了。」
他没错。
陈奇瑜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过去的建议是错的。
过去不让宗族兄弟出仕,针对的是大明的国情。
大明就完全是一具依靠惯性运行的机器,所有人都希望它上点油就能恢复如初,但各个零件都已经老化,做不到。
反倒是这边上了油,运行速度提上去,压力大了,那边的零件就崩碎了。
那边好不容易换上个能用的旧零件,其他地方的零件又碎了。
一直修修补补,走得颤颤巍巍。
这种情形之下,每个人都有可能出问题。
结果便肯定是多干多错,而且在天塌之前,很容易出大错。
所以他的决策是对的,尽量不出仕,来减少犯下大错的代价。
但这套理论,对大明有用,对元帅府没用。
陈奇瑜如今对刘承宗的了解就八个字:狠毒残忍,喜好连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