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带着他们出川,说赶走黄台吉就带他们回家;黄台吉走了,邓玘升任遵化总兵官,世荫千户,他们没有回家,被调到喜峰口跟东虏拼刀子。
吴桥兵变,他们被调到沙河御贼,邓玘说打完叛军就带他们回家,他们去和叛军血战;叛军没了,流贼又进了河北,邓玘又说打完了流贼带他们回家,他们继续跟陕西来的流贼作战,要不是左良玉援救,他们就全被歼灭在畿南了。
邓玘总是无法兑现他的诺言,一次次给他们许下归乡的愿,却又一次次在朝廷催命般的调令下食言。
事到如今,川兵营内的情绪已是一把火就能点着,朝廷又要调他们驻防陇州,作为防御刘承宗的一线部队,川兵都快疯了——这皇上是真就没打算让他们活啊!
随后崇祯发内帑的消息传到军中,军士鼓噪,在其部下辽兵将领王允成的率领下找邓玘索饷,怨恨他克扣饷银。
其实这会儿对川兵来说,白银不白银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举目四望,在大明满是浑沌的未来中,没有看到朝廷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
但邓玘不是王允成杀的。
王允成也不敢杀,他是辽兵出身,邓玘驻军遵化的时候才加入这支部队,因为擅长指挥骑兵被邓玘倚重,就算杀了邓玘也没法收拢这支以川兵为主的部队。
偏偏事情走向超出人们预计,这个出川数年,从山海关打到散关、大小数百战所向无敌的将领,最后没有死在战场上,甚至没死在自己的士兵手上,邓玘最后居然以一种非常讽刺的方式,在躲避兵乱时登楼翻墙,没站稳摔死了。
主将意外身死,带头的又是个辽兵出身的将领,整个川兵营思想混乱,不少人都开小差跑了。
落到刘承宗手上那三十多名川兵,就是那时候从陇州跑出来的。
刘承宗看着书信,紧紧攥住拳头,脸上露出多种表情重叠之下的复杂神态。
首先他为邓玘的死法感到悲哀,作为此次战役的重要对手之一,刘承宗做了很多工作,以至于尽管他与邓玘素未谋面,却对此人的人生履历格外清楚,就好像他真的认识这个人一样。
人生旅途的终点是死亡,所以死亡本身不是一件悲哀的事,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
在这一点上,邓玘活得很壮烈,天启元年从军,镇压安邦彦、勤王战喜峰口、在沙河打孔有德、到中原镇压农民军,戎马十四年以半个月打一场的频率历经战阵数百,只输过三次。
截止崇祯八年,这是个在大明打满全场能排的上号的救火队长。
刘承宗觉得可惜,邓玘离成为一流名将只差一步,真的就差一步,而且是非常简单的一步:跑过来,让刘狮子给他一箭。
这一箭放在脸上,在阵中当场落马坠地一命呜呼,邓玘就是将来明末绕不过去的一流名将。
现在不行了,死得不壮烈,恐怕要沦为三流小校般的无名之辈了。
李如松那么猛的人,腊月二十五率军三万五千誓师渡过鸭绿江,正月初七兵临平壤城下,初八清晨对小西行长两万四千人镇守的平壤城发起攻坚,正午破城,当天夜里没过十二点就把小西行长赶出平壤城、打过大同江,烧杀溺毙一万多。
连攻城带追击,总共打了不到十八个小时。
碧蹄馆之战,查大受那三千辽骑野战被三万六倭子围攻,都从二十四日撑到了二十五日。
可就这么猛的人,平壤战役之后说句威震东亚都不过分,人们提起他还是‘李成梁的儿子’,为啥?就因为死的太轻易了——他要是打完朝鲜,回国述职立刻病死,后人就会说他是万历爷手上的限时SSR神将体验卡,评价直接上升两个档次。
甚至项羽当年如果决定过乌江,半截在水里淹死了,那后世也就不存在那个如神一般的西楚霸王了,连带着逼死项羽的刘邦脸上都没那么光彩。
人生的每一步都在决定未来,今天做什么决定明天有什么,而死前做什么则决定死后是什么。
不过刘狮子心里除了对邓玘意外死亡的可惜、遗憾之外,更多的是激动。
仗还没开始打,先摔死一个总兵大将,这事儿对明军来说太晦气了,更关键的是邓玘的死,让明军在六盘山防线出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