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此时此刻,双方集结的中军主力部队直线距离仅有二百里地,但中间隔着黄河与木格滩沙漠,以至于互相不知晓敌军所在。
刘承宗出兵,在国师汗预料之中,但是从东边出兵、由准噶尔部率先得知情况,却是国师汗没想到的。
因为准噶尔部的防区在东边,扼守着归德千户所的出兵山路,那不是个出兵的好选择,从那个山口一出来,西边东边都是卫拉特的军队。
从那出兵,是板上钉钉的找揍。
“他们没冲出来。”巴图尔珲台吉面上神情轻松:“归德的千户出兵,好像也姓孛儿只斤呢,被我手下的小王公率军打了一阵,互有胜负,退回去了,不过他们在增兵。”
卫拉特的封建主分为大王公和小王公,大王公自然是汗和台吉,大王公们都有自己的兀鲁斯,也就是封地或部众。
封地的首领都是贵族那颜,这些兀鲁斯又被分成小兀鲁斯,由宰桑作为首领,构成部落的管理体系。
“没冲出来?”
国师汗皱起眉头,这可不像蓄意打大仗的感觉,更像是一次意外造成的小规模冲突,他喃喃自语:“我以为他们会从西北出兵,那座守卫盐池的山口。”
经过短时间的茫然,国师汗回过神来,同巴图尔珲台吉在茶锅旁坐下,倒上一碗热茶,推过去问道:“他们的军队,如何?”
巴特尔珲台吉少加思索,便道:“盔甲多、士气高、步兵结阵很能打。”
“几乎每个人都有头盔,大概人人都穿铠甲,但做工不行,有些甲用重箭一打就透,但打起来很凶,有几个小队死战不退,还有他们的传统……砍人脑袋。”
一听这话,国师汗心里泛起狐疑。
国师汗麾下有来自绰克兔的残兵败卒,他专门打听过元帅府的情况,据他所知,刘承宗的军队不砍人脑袋。
砍人脑袋的应该是明军。
但这个归德千户所,确实是元帅府治下的千户所。
在国师汗心里,准噶尔部遇到的元帅府军队,可能是一支归降刘承宗的大明官军,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习惯。
他问道:“火器呢?”
“他们有一门炮,很多火枪,有好用的也有不好用的,很杂。”
说到很杂这个词,巴图尔珲台吉不由自主地用手摸鼻子去了,这话他说得心虚。
这世上很难找到比此时准噶尔部火枪队更乱的火器部队了。
他们有大量规格不一的自制火枪、少量来自数个国家的外购火枪,以及少量产地不同的缴获火枪。
在和沙俄探险队的漫长战争中,准噶尔部缴获了数百杆火枪,那些火枪就没有任何一杆一样的。
同样,准噶尔征召的铁匠鞑靼,也造不出几杆一模一样的火枪。
但巴图尔遇到的那些归德军户们,使用的火器远比准噶尔种类复杂,而且在混战中很厉害、很吓人。
有十几个火枪手拿一根管子的长柄短火枪,在山道口排横阵齐齐放过,准噶尔的步兵正准备趁他们换弹冲上去,却没想到他们从后腰摸出矛头插在火枪上,居然还端起来冲起锋了。
有一个圆盘带好几根管子的火枪,转着打人,离近了还用架火枪的小斧头砍人。
有比较正常的火枪,摆出三排横阵轮换打放;也有看上去是正常火枪,但打完了却从后面装小铁管子继续射击的怪东西;还有表面上是杆火枪,离近了倒提抡起来火枪握柄居然带刀子。
甚至还有人抬着柜子、推着车子上战场,车子放出一堆冒烟的箭;柜子喷出十几步远的火,沾到身上就一直烧。
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打起来确实把准格尔部的军队吓了一跳。
不过尽管声势很吓人,实际上双方战果却差不多。
归德军户在山地小规模混战的优势极大,但等准噶尔部的军队退至山外,在平地结出驼城火枪阵,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那些奇怪东西的射程都没有很远,威力也都是照着打人设计,在对付蒙了兽皮被褥的骆驼方面并不在行,临近了又会被准噶尔的火枪压制。
交战几个来回,非但没能扩大战果,还因为背后山道的树木被油柜点燃,仓皇退走,丢下不少尸首。
至于说巴图尔对归德军户的砍人头行为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这帮人对割首级太狂热了,没有一个死人能保住自己的脑袋,惨烈景象把不少参战的准格尔士兵都吓出了心理阴影。
巴图尔珲台吉想了想,搜罗了脑子里的对手,对这支敌军做了个评语:“跟杨吉儿的部众相比,他们混战强些、野战稍弱。”
杨吉儿是哈萨克汗,哈萨克汗国对卫拉特来说是个很好的参照物,因为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一百年了。
哈萨克汗国属于是河中地区的老牌强部,曾一度发兵十万占领阿合锡依、安集延、塔什干、撒马尔罕等地,在与卫拉特的百年战争中大多数时间都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