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昙寺其实就数十名僧兵,所谓的僧兵百余,还是因为刘狮子进驻西宁后特意增加了人手。
僧兵不是在战争中保护寺院的主要力量,对广招信徒的寺院来说,为寺庙提供武力保障的历来是信众中的封建主和朝廷。
和平稳定对寺院最有利,真等到寺院需要僧兵在战争自保的时候,那这个寺院就快完蛋了。
在冶秉乾看来,应该是瞿昙寺来找刘承宗护持,而非刘承宗跑去征服瞿昙寺……根本没必要。
僧兵,只是寺院对僧人志向和才能的遴选渠道之一。
在乌斯藏或番民聚居的地方,僧人能占据人口的一到两成,这意味着三到四成的男性都是僧人,寺院就是一个社会,僧兵的存在就和民间社会的驿卒一样,为了维稳。
番民把七八岁的孩子送进寺庙,枯燥乏味的生活贯穿小沙弥的童年时代,绝大多数僧人别无选择,也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他们遵守寺庙规章,读不太难懂的经文、干寺院里各种各样的杂活,很多人一生就这样平静渡过,哪怕用刀子在木板上刻出经文,一刻就是一辈子。
但总会有人觉得这一切是痛苦煎熬的源头,一些青少年僧人会比别人显得更喜欢挑衅、斗殴,向往世俗的快乐,又不能割舍寺院带来经济与声望上的支持。
作为寺主,巴不得所有人都是僧人,不会让这样的人离开寺院,他们会成为僧兵。
僧兵大多时候负责盖新房、熬茶和到各地做买卖,在法会中作为秩序的维持者,负责推开拥挤的人群开路。
更多时候僧兵会作为新入寺院的孩童老师,用介于世俗与寺庙之间的身份,作为僧侣的引路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四十岁,结束僧兵的身份。
武力确实有一些,但充其量介于干架好手和武林高手之间,即使是在乌斯藏,任何一个封建主都不愿看见寺庙里有一堆甲胄枪炮。
所以僧兵的主业是在和平时期防贼、收账,或者说让人‘相信’寺院是拥有武力的。
谚语说得好,他们是即使佛陀出现在天空,也不知忠诚,即使众生小肠下堕,也不知同情的人。
冶秉乾代为写信不久,班着尔领真就派出瞿昙寺的铁棒僧人带着几个僧兵来回信并奉上七斤重的黄金佛像,刘承宗就见到了这些既不忠诚也不同情的人。
僧兵的装束都大同小异,耳后留着头发编在耳朵上,用茶锅底灰和酥油抹着黑黑的眼影,身穿袈裟但与僧侣不同。
僧侣穿袈裟像系腰带,而僧兵穿袈裟像裹围巾,身上裹得都是褶皱,长袍里藏了长刀,袖子里藏着假钥匙和几块石头,强壮有力、营养充足,看着就是拥有出类拔萃打架斗殴能力的人。
刘承宗对这些僧兵的评价是……好兵苗子。
但也仅限于此了。
班着尔领真的回信,跟冶秉乾的说法差不多,实际上读信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黄澄都瞪眼了,他甚至怀疑班着尔领真把马南王俘虏了。
因为信上说,瞿昙寺不希望看见战争,更不愿参与战争,他们希望大元帅能理解瞿昙寺的苦衷,奉上黄金佛像,待战事结束,还会有更厚重的礼物呈送元帅府。
冶秉乾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他认为班着尔领真很识实务,回信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对刘承宗道:“大帅,不需要打他,等战争结束还会有更多金子。”
却不料刘承宗摇摇头,看向巴桑问道:“巴桑,那边都是你的同族兄弟,你怎么想?”
巴桑面容冷淡地摇头:“大帅下令吧,我和我的奴隶崽子们,跟贵族僧人不同族,我的族人在为他们受苦。”
“大国师懂事,巴桑,等战争结束让寺院关门,你派人送他们去乌斯藏。”
刘承宗摇头道:“我缺的不是金子,缺的是一个没有他们的河湟……攻占碾伯,莫与京在前面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