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一点等待,稍稍降低他的期待。
毕竟能少给一点算一点。
刘老爷一点都不着急,这趟他势在必得,进了东伯府,听说要让他进书房等着,笑眯眯应下:“老夫两日都过来了,不差这一会。”
随后便跟着仆役进书房端坐,还有闲情逸致站在窗边看向东伯府的亭台楼阁,这座土司府比他给儿子修的元帅府看上去更有审美。
而在与书房间隔百余步的后堂内室里,李天俞张开手臂站在一面铜镜之前,婢女往来走动,一件件衣物便穿在身上。
这面铜镜是李天俞的宝贝,是一面汉代的透光镜,不同于近时铸镜使用的翻砂法铸镜,采用古老且成本高昂的范铸法铸造,质量极佳,镜面使锡汞擦过、由白毡细细打磨开镜,而且由于镜面磨得极薄,铜铸薄厚不均,光线打在镜面,能把背后的花纹映在墙上。
只不过此时铜镜的主人无心欣赏镜面透光的奇异景象,只顾着对照铜镜自言自语,满脑子都是如何推脱叫苦。
不过片刻,仆役捧着一位黄铜蛋钟至门前道:“达达,到时间了。”
李天俞的爷爷是青海第一位武进士,在万历朝先为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后执掌东司房,这颗黄铜蛋钟属于早期西洋钟,是当时皇帝供物的仿制品,只有一根针,计时也不太准确,但作为赏赐有极高的价值。
听见仆人的话,李天俞深吸口气,心说:该来的躲不过。
这便抚平襟袍褶皱,迈步出室,走向风雨连廊。
他步态不紧不慢,直到临近书房,这才快走上几步,不等守在外面的仆役开门,便径自推门进去,挂着热烈笑容上前拜倒:“哎哟太爷亲自到访,可是折煞后生晚辈,怎不派人通报一声,晚生自去西宁城聆听教诲啊!”
太爷是尊称,一般用于称呼别人的父亲,也会当作一地父母官的尊称。
刘向禹心知这位土司的热情全是装出来的,心里头恐怕恨不得把他扫出去呢,也就没起身,轻轻磕磕烟斗吧嗒了一口,嗤笑一声道:“李将军言重了,老夫听犬子说起,将军自从南边打起仗来,就再没去过西宁卫了。”
李天俞嘿嘿笑着起身,心说西宁卫认人不认印,我去那儿干嘛?要不是你家好儿子把西宁卫权柄尽夺,我把西宁卫指挥使的椅子坐塌了都不挪屁股。
对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李天俞也没回答,起身端着茶壶在桌上给刘老爷斟满一杯,这才问道:“太爷今日前来,莫非是西宁出什么事了?”
“李将军不必跟老夫客套,刘某不是恶客,还请坐下屏退从人,细细聊聊。”
李天俞从善如流,将书房的仆役婢女屏退,坐下仍是满面热心:“太爷请说。”
刘向禹熄了烟斗,正色道:“自从海虏作乱,涌入西宁人口甚多,如今缺了粮食想必李将军也知道,刘某此来就为这事。”
“嗨,太爷就为这事?”
“这事……”
李天俞作态沉思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起身抱拳道:“我李氏世代效忠朝廷,西边有事本不该管,但今日太爷亲自前来,后生晚辈不能失了礼数,不过刚给朝廷交了税粮,这样,五百石净面,一月之内运入西宁。”
刘向禹没说话,只是目光定定看着李天俞,面上毫无波动,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天俞抱着的手缓缓放下,叹口气道:“西宁土司十余家,元帅府缺了粮,太爷不能光逮着我要吧?”
“河湟三万户,李姓据其半,西宁粮价皆由李将军一言而决。”刘向禹翻翻眼皮,看向李天俞道:“刘某不找李将军,还能去找谁呢?”
李天俞爽朗地笑出两声,重新坐下道:“河湟姓李的人多,确实许多是我同族,但那早就都出五服了,何况就算是一家人,我也不能挨家挨户找他们要粮啊。”
说罢,李天俞话锋一转道:“我倒有个法子,太爷听听,看能否行得通……不知太爷欠缺多少粮草?”
刘向禹面不改色心不跳,抬手在桌面伸出两根手指,开口道:“十万石。”
十万石?
李天俞被噎得后边的话说不出口,缓了口气才瞪眼道:“晚辈是诚心实意给太爷想办法,太爷可别耍我玩,养多少人用得了十万石粮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