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小堡子

顽贼 夺鹿侯 3165 字 2个月前

“当然了!”

韩王一副你小巫见大巫的模样:“天下藩国,也就我和银川的肃王比谁穷了,本王母妃掌国那些年,贸易往来东西,收支也还凑合,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你不知道我这藩国的情况,看着光鲜亮丽,有时真羡慕外面的人,恨不得一走了之,又怕饿死,我跟你说说藩国从前都出过什么人物你就知道了。”

韩王抬手伴着指头道:“成化年,我们有个内官嫌藩国穷,吃不了这苦跑了,可就这职业技能也干不了别的,进紫禁城当太监了,后来被查出来,送回来交由我祖宗处置。”

“我祖宗寻思,这鬼地方穷得自己都想跑,内官跑了也不奇怪,就没处置,不了了之。”

“汉阴王得病死了,死前怕无后把郡王爵位削了,从外边抱了个野娃娃继位,后来走漏消息,被亲戚勒索半辈子,最后国除。”

“嘉靖年,建宁王穷得,哎呀,这个人丢人,手里没钱,靠当东西度日,你猜他最后当的什么?封王金册都当了,被朝廷发现,革为庶人,国除。”

“还有将军中尉蒙了面出去当剪径强盗的,抢自己家亲戚的商队,这都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最过分的在嘉靖朝,因襄陵王想占崆峒山僧人的田,僧人一着急把田献给亲王府,襄陵王联合二百六十余名宗亲,到皇帝那状告亲王府。”

韩王抬着大拇指道:“说我们兼并山田市肆、虐杀无辜、招集无赖诸奸利隐匿事,换句话说就是告我们想造反。”

“幸亏皇帝查了查,还有那个金蝉子。”韩王扬手朝外面一指:“在城外我不急着让你杀他,都是亶字辈,那是我哥哥,亲哥。”

刘承宗顿了顿,看着韩王道:“看得出来,是好长时间没人陪你说话了吧,你哥应该是郡王,怎么成庶人了?”

韩王笑笑,随后道:“那会我还小,他是庶出,他母亲想贿赂当时的范知府,把我母妃吓得也赶紧去贿赂范知府,范公名立朝,两边贿赂谁也没收,后来我就以世子身份继位了。”

“现在我是大王,他抢了不少钱粮,也当大王。”韩王笑得惨兮兮:“挺好。”

刘承宗一度以为金蝉子是罗汝才,后来才发现黑驴骑士就是金蝉子。

而且还是第二代金蝉子。

他对韩王府里的恩怨兴趣不大,只不过韩王对哥哥的美好寄托只怕是镜花水月,金蝉子一直忙着追杀他,没抢到多少财货。

那人眼下带兵去了宁州,被练国事锤了一顿,逃进山里了。

韩王见刘承宗不说话,便把话题转到一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带兵去青海打算干嘛?”

“种地、捕鱼、游牧、打猎、修堡子打仗,汉人能干的我们都能干;海贼能干的我们也都能干,求生存。”

其实刘承宗觉得自己和游牧部落首领差不多,无非游牧是逐水草而居,游掠是逐兵粮而居罢了。

刘承宗真心实意感到前途未卜的词语,在韩王耳中听来却像一场勇敢的大冒险,搓着手问道:“将军,等你在塞外站稳脚跟,我向皇帝上奏疏,转封过去怎么样?”

恕我拒绝!

刘承宗直接抬手止住:“别,你们韩藩每年禄米十一万石,我两营军队不算战马,一年都吃不了这么多。”

韩王哐哐敲着盛炒面的木碗道:“我吃的不多,让他们都留在这自生自灭,我带王妃去你那。”

“你快住嘴吧!”

刘承宗非常疑惑不解,伸展胳膊道:“平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大的城,跟我过去风餐露宿,更别说我对那边人生地不熟,弄不好只能背靠西宁在青海湖修个小堡子,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腻歪了。”

“将军,本王就对你推心置腹了,这座城能被攻破一次,就能被攻破第二次。”

韩王探手道:“这次有你救我,下次谁能救我?何况你是招安叛军,到了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不会对我加以限制,我可能会穷,但自在且安全,我觉得你不会害我……更何况!”

说着,他扬起脑袋:“求转封离开平凉乃我韩藩传统,我们就不该在平乱,从第一代求转封到如今,四祖宗家就没好人,都不让我们离开!”

傻孩子,你祖宗求转封可没像你这样往更穷的地方求的。

刘承宗笑道:“你还知道我是叛军,万一将来复叛,那你不立刻失陷。”

“叛军咋了,四祖宗不也靖难了,想当年我韩藩祖宗若能就藩开原,单单供养我们那帮东虏就起不来,穷死他们。”

韩王对此不以为意,坐得直挺挺,甚至还故意往前蹭:“复叛还不好办?拥立我啊!”

刘承宗接连摆手:“你就踏踏实实在平凉待着吧,别给我添乱,你祖宗还拥立小明王呢,最后那不扔河里溺死了,那么多条活路你不走,非挑个找死的路。”

韩王急得直拍腿:“别啊,平凉也是死路啊,看着城墙挺高,屁用没有,说被攻破就被攻破了。”

刘承宗算看出来了,这位韩王的求生欲望很大,没准加以妥善引导,将来对平凉府的百姓还是件好事。

他便笑眯眯地问道:“你想知道它为啥被攻破么?想知道它怎么才能不被攻破么?帮我办几件事,然后听我的,我有办法让它固若金汤。”

韩王大喜,接连点头问道:“什么事,你说,只要能办,本王全给你办了。”

刘承宗很满意地笑了,道:“我看了王府账目,你们的收入主要为四块,一是禄米,这些禄米纳粮,大部分来源于平凉府的平凉县、镇原、泾州、华亭、灵台。”

“第二是自有王田交给佃户耕作的租税、放银粮的子息;第三则是在平凉东城开办的那些官府邸店;第四是来往东西贩茶马,近年不太行。”

刘承宗问道:“你难道就没发现,除了商队,挣的全是穷人钱?你多挣一分,百姓就穷上一分,对你们的恨意怨念就多一分。”

韩王非常疑惑:“不是,这佃田有佃金、借钱有利息、百姓要纳粮,这难道不是天理?”

“你说的没错,这是天理,但人活不下去要造反,造反杀死人,杀谁?谁有钱粮杀谁,也是天理。”

“这与好坏无关,只是如今天翻地覆,天理一视同仁,天要你死,你是穷人遵循天理,就饿死;你是富人遵循天理,就杀死,你想活?就是逆天。”

韩王表情难看,拍手道:“我想赚富人钱来着,差一点就赚着了……都怪金蝉子,来得太早,他若晚点来,我跟你说,将军。”

他抬起四根手指:“晚破城一个时辰,本王就能裹着四万两从宗室那赚来的钱跑了。”

刘承宗不知其中关窍,也不在乎,反正那些银子现在都已经送去镇原,便摆手道:“你想活,首先要有民心,要民心,就减租减息,本地的百姓不反感你,你才能活。”

“其次这座城,太大了,城周九里,城墙上一步一人,要五千守军才够。城墙就是永固军阵,你的军阵如此松散,怎么可能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