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仍是下雨,魏嬿婉护着瓶子坐在马车中,在脑中默念璎珞告诉自己的话。
“皇上喜欢教导别人,要让他有良师之感,但皇上又好风雅,所以不能显得粗俗。要纯真稚拙而有天生灵慧,一点就通。另外,若可以,还要让皇上觉得你身世凄苦,但顽强不屈,同时又被他从万难之中拯救,给他一种当英雄的感觉。”
到了圆明园,已是傍晚,雨还是淅淅沥沥的。进忠撑开伞,再次为她挡着雨,领着她往九州清晏走去。
到了九州清晏外,进忠轻声道:“皇上喜欢能受点拨的人,更喜欢对他有感恩之心的人。”
嬿婉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进忠微笑道:“奴才只是想,你头一回伺候,可得让皇上舒心才是,皇上舒心了,奴才一会儿才好回话啊。去吧,魏姑娘。”
魏嬿婉点点头,也小声道:“多谢公公。”
她微微低了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修长颈项,举着托盘在进忠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皇帝本来翻折子翻得有些烦闷:桂铎自任奉天府尹后,不但对建坝治水之事严格监管,更对边境加强守卫。奉天和吉林都毗邻北族,康熙时,也有许多北族百姓偷渡过境,圣祖屡禁不止,直到康熙二十四年吉林三道沟案,圣祖震怒,敕令查议当时的北族王爷肃宗,才令北族恐惧,至此再不敢轻易越境。
而北族在雍正年间上贡贵女金玉妍,金玉妍又指给了当时还是亲王的皇帝,此后皇帝登基,北族自以为有个吹枕边风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偷渡之事又兴。
四月时,辽东将军麾下将士,抓了几个偷渡的北族人,桂铎便令当地属官就地遣返,又让他们带话北族,莫忘康熙时的教训。
皇帝看看桂铎的奏折,问陈大受:“占咸啊,你以为桂铎的处置,是否过了?”
陈大受道:“微臣以为,桂铎大人的处置是妥当的。”
皇帝道:“可是北族盘踞邻土,老王爷又是一雄主,若是过于强势,是否会使北族不感我大清圣德?”
陈大受道:“皇上,所谓驾驭外藩之道,示之以谦则愈骄,怵之以威则自畏。总有些人,是畏威而不畏德的。”
皇帝沉思一阵,道:“你先退下吧,让朕再斟酌斟酌。”
他烦闷地丢开折子,见进忠领着一个宫女进来,这宫女还用托盘托着一个花瓶,上有黄紫二色通草牡丹,有了兴致,问进忠:“这是皇后送来的?”
进忠道:“是。皇后娘娘巧思,奴才难解其意,这小宫女送了花来,又说皇后娘娘交待了两句话,应是知晓皇后娘娘的意思。”
嬿婉道:“皇后娘娘只让奴婢传了话来,说,真牡丹已经开败了,送来通草牡丹,说‘陌上花开可以缓缓归矣’,请皇上在圆明园待得舒心些,不必挂念宫中。”
皇帝让嬿婉上前来,仔细看看,那瓶花旁边有一张梅花玉版笺,一张写着“凝情待价,思尚衣巾。”墨香中带着一丝菊花清香,是菊香膏墨。
皇帝道:“这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是五代时吴越王钱镠写给其夫人的信,言浅情深,写尽相思。”
皇后在他面前一直是贤内助,几时有诉说过如此含情之语?何况又是一面宽慰皇帝缓缓而回,一面又是这样直白句子。
他忍不住感慨着吟诵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凝情待价,思尚衣巾。”
却听面前宫女道:“皇上唤奴婢,有何吩咐?”
皇帝愣了愣,道:“我几时唤你?”
那宫女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嬿婉,正是奴婢之名。”
皇帝被提醒一下,这才想起:“哦,朕记起来了,你是那个魏嬿婉,从前在钟粹宫伺候,后来又去了花房。怎么这才几个月,又领了长春宫的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