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惊又怒,连白蕊姬都转投皇后了?大节下的又不好发作,忍气道:“皇后厉行节俭是不错,但是得顾着后宫和皇帝的颜面,命妇大臣们朝见的时候,不能看着她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主子们,穿的还不如她们,就譬如这庙里的菩萨,没了金身没了紫檀座,百姓们,还会虔诚地拜下去吗?他们只会说,寒酸,太寒酸了!”
容音道:“太后教训,儿臣惶恐。皇上先前与臣妾谈起,咱们满人入关多年,有许多人已经忘了旧俗,儿臣便制一鹿尾绒线燧囊献给皇上。皇上教导儿臣,所谓不忘旧俗,并非一味怀古,而是不忘大清立国艰难,如此才能时时惕励自身,不忘兴盛大清之使命。如此看来,儿臣一味在衣饰这样的细枝末节下功夫,引得众位妹妹纷纷效仿,倒是落了窠臼,儿臣惭愧。”
太后心中一凛,皇后这番话,将后宫衣饰用大清立国之本的大题目提着,又搬出了皇上,还撇清了自己,反而让自己成了那忘了满清立国根本,不思兴盛大清,还跟皇上对着干的糊涂人了!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白蕊姬忽然一笑,娇声道:“太后既说到菩萨,嫔妾近日倒是在佛学上有些不通之处,想向太后求教。”
太后一想这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赶忙道:“这大节下的,本来亲亲热热地,听我们对讲学问,有什么意思?”
皇帝强压笑意,道:“皇额娘礼佛多年,修行自然强过咱们许多,皇额娘只当是教导晚辈,又有何妨?蕊姬啊,你尽管问着。”
白蕊姬道:“嫔妾听皇上之命抄写《金刚经》,见到法身非相分中一句偈语,说的是‘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嫔妾不解其意,愿太后能为嫔妾解惑。”
高贵妃再次讥笑道:“像你这般,再多抄十遍经也是囫囵吞枣。我就能告诉你,还需要劳烦太后么?
这意思就是说,只想看到样子,听到声音,这是错误的道路,不能求得真正的佛法。就是说……”她解释完字面意思,一时卡住。
白蕊姬嘲讽道:“果然贵妃娘娘聪慧,只抄了五遍经,却是比嫔妾更有进益啊。”
陈婉茵看贵妃黑脸,适时补充道:“嫔妾也常听贵妃教导,太后年事已高,贵妃寒症未愈,说太多话恐怕累着,皇上可否允准嫔妾替贵妃讲说一二? ”
皇帝点头,陈婉茵道:“《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又说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譬如礼佛者参拜佛像,佛像就只是佛的色相,若以为佛像就是真佛,拜了拜就想离苦得乐,一味重名山古刹,佛像金身,经书文字,而不思佛法真意,不知行善积德,精进修行,这就是执着于相,心外求法,舍本逐末,便是人行邪道,不见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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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十分紧张,却是越说越流畅,待一番话说完,才发现自己所言好像把太后所说的否定了,顿时惶恐道:“嫔妾胡言乱语,太后恕罪。”
太后脸色黑成锅底,皇帝却拊掌大乐道:“好,好啊!朕的妃嫔,都是这样地知书达理,连蕊姬都进益许多!”
又道:“婉答应所言,甚为有理。朕借婉答应之言,举一反三。表面奢侈,不过虚相,一味以奢侈之风树立皇家威严,国家气象,上行下效,官民互相攀比,大兴奢华之风,必致靡费无度,劳民伤财,八旗子弟耽于逸乐,此亦为邪道也;
先帝在世时,不喜奢华,却推行有益国家之政令,才让官员、百姓信服,这才是帝王之道。朕愿效法先帝,勤政爱民,令国家富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积天下之功德。”
容音突然有一种上一世的皇上流转到这个小世界的错觉,但她想到皇帝平时表现,又冷静下来,拜道:“皇上圣明,六祖慧能曾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皇上谈佛而不拘于佛,以佛法证兴盛家国之心,必能得大圆满。”
众嫔妃亦拜下道:“皇上圣明!”
皇帝十分满意,又夸赞陈婉茵道:“婉答应从前说自己笨嘴拙舌,如今看来,是过谦了。
陈婉茵头一回被皇帝夸赞,又是兴奋又是惶恐:“嫔妾多谢皇上夸赞,嫔妾,嫔妾是少时得了一位长辈教导,略读过些书籍佛经罢了。”
皇帝大手一挥,当即命人除了节礼,另赏赐了高曦月、白蕊姬和陈婉茵许多东西。又说:“正如太后所言,新年新气象,朕也该趁此良辰佳节,多行封赏。
如今蕊姬已是答应,朕就把永和宫赐给你,等解了禁足,你就搬过去吧。婉答应性情恭谨,又有才学,着晋为常在,皇后啊,你让内务府尽快准备册封。”
陈婉茵大喜过望,连忙跪下来谢恩。海兰想到自己比陈婉茵有资历,如今自己被降位,却被她越过去了,心下恻然,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如懿脸色也不太好。
太后见事态如此,只得强笑道:“你们都有些进益,哀家也高兴。这就都散了吧,哀家留皇上、皇后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