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养心殿批着折子。
兆惠任兵部郎中之后,的确实心办事,奏报的条陈,也言之有物。
皇帝满意地给兆惠写完批示,翻开下一本奏折。
这是一本内务府呈上来的奏折。其中详细地呈报今早御花园中高贵妃与白蕊姬的冲突,并有白蕊姬、长春宫宫女绿枝验伤结果,以及长春宫大宫女璎珞和娴妃的供词作为佐证,也呈报了皇后处罚高贵妃和白蕊姬的结果。
皇帝看着这份奏折,陷入沉思。
李玉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到了翻牌子的时辰了。”
皇帝眼神没有移开奏折,道:“让皇后过来吧。”
夜晚,皇后的大宫女守在寝殿外面。皇后为皇帝更衣,皇帝有些尴尬地说:“其实朕今天让皇后来,只是有些话想与皇后聊聊。”
虽然皇后仍是那副谦恭得体的样子,但他恍惚觉得皇后突然放松下来,说:“那臣妾陪皇上聊。”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但还是舒了口气:“白氏在皇后宫里还好吧?有没有和其他嫔妃熟络了啊?”
皇后站起身行礼道:“正有一事要禀告皇上。今日在御花园,高贵妃与白蕊姬口角相争,白蕊姬有犯上之语,高贵妃气急,命身边大太监双喜将白氏掌嘴,臣妾已将她们二人和双喜都处罚过了。此事是臣妾监管后宫不力,请皇上恕罪。”
皇上见皇后只穿着明黄丝绸中衣,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站在对面,却仍是礼数完备,说的话也清晰公允,不偏向任何一方,又与内务府呈报全对得上,可见没有隐瞒之处,当下说道:“皇后免礼!免礼!过来朕身边坐着。朕与皇后今晚只是夫妻叙话,皇后不必如此拘谨才是。这六宫之中,吃醋口角也是常事,皇后何罪之有?”
他见皇后依言坐了,低垂着眉眼,更添了一份温柔,不禁将她揽入怀中,道:“这白氏出身南府,性子是大胆了些,朕让她在皇后宫中学规矩,本是想让她学学你的温和知礼,可她如此张狂,要辛苦皇后多管教她了。”
皇后从他怀中坐起,正色道:“蕊姬虽无礼,倒是不能全怪在她身上。臣妾今天才知道她本是江南人士,十二岁就离了家乡入了南府,少离父母,漂泊他乡,是可怜些。
臣妾想,蕊姬的许多张狂之处,也是因为她没有父母荫蔽,也无家族依傍,因此虚张声势,张牙舞爪,也是怕别人欺负了她。”
皇帝不禁又想到自己,既觉得与白蕊姬同病相怜,又觉得皇后此言颇为熨帖,接着又想到如懿也是长在江南的才女,如今却在深宫中被磨去许多才气,每每与自己相处都让自己觉得扫兴。
他心思转来转去,出口的只有一句感叹:“朕想起娴妃也是长在江南,只是朕总是觉得,与她在一起,总不太舒心。如今想来,也许是她姑母出事后,家里也败落了,所以她的心境也变了许多吧。”
皇后奇道:“娴妃出身江南?臣妾先前听说皇上与娴妃是青梅竹马,还以为娴妃一直长在京城呢?”
皇帝道:“她是小时候去的江南,什么时候回来的来着?”他想回忆,却感到脑中有关的记忆是一片迷雾,只得放弃:“朕也记不太清了。好了,不提她了,还是说说朕的皇后,”
他握住皇后的手,“若后宫嫔妃都如皇后一般宽容,知道体贴他人心中的苦楚,这六宫也会安宁许多啊。”
他话锋一转,又说:“只是皇后,有一点朕要教你。朕知道你处事一向中正公道,可是在这深宫,有些事情不是有‘公道’二字就可以的。”
皇后面露疑惑之色,道:“臣妾愚钝,请皇上示下。”
皇帝想皇后不懂前朝后宫的弯弯绕绕,自己还得多教导她。于是道:“譬如今日之事,其实你言语提点即可,无谓真的处罚高贵妃。毕竟高贵妃的阿玛高斌,是治水能臣,又入军机处,朕对他颇为倚重。所以朕对高贵妃颇多荣宠,都是因为朕需要拢住高斌。因此皇后在后宫,对贵妃应当多多宽宥才是啊。”
她见皇后疑惑之情更深,却还是道:“臣妾受教。”
皇帝很满意:“好,咱们帝后一心啊,是好事。朕也累了,我们安置吧。”
两人躺下,璎珞也合上了门。皇帝看皇后将头缩进被子里,心想皇后平时一本正经,有时也会不经意流露出俏皮之态。
他不知道,这时候皇后的脑内,非常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