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户部衙门门口,两座石狮子威严耸立,往来的青衣,赤衣者如过江之鲫。
诛神司库房院院长焦国平下了马车,望着中间的金字牌匾,未进门就先叹息一声,没有了往日的潇洒从容。
往日里,作为百官补荫部门的库房院院长,他来户部要钱粮是最容易的一批人,甚至很多时候月中的申报都不用他亲自到场,只需要派院内的从六品文吏来就足够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周铁衣驱逐百官补荫之子,火还没有烧到他督查院,就先烧到了他库房院。
“大人,要不今天还是我们进去申报吧?”
焦国平的副手上前小声建议。
这受气的事情,他们下人做就好了。
焦国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了,我进去受气,等会儿才有话给周大人说,不然你们进去受气,等会儿我怎么和周大人说话?”
说罢,他挥了挥广袖,领着八名文吏,带着一大摞文件走进户部衙门内。
副手认真想了一下焦国平的话语,在心里无声感叹道,怪不得别人是正官,自己只是个副官。
即使一大早就来申报,但今天户部接待的官吏好像极为繁忙,直到中午,才有人出来接待。
正堂内,户部天京钱粮院院长蒋双春先对焦国平拱手道歉,“今日真是怠慢了焦院长。”
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留下最后一层脸。
听到这句道歉话,焦国平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甚至有种自己今天会申报成功,月末领到例钱的错觉。
但蒋双春下一句话就直接打破了他的错觉,“你也知道的,我们户部右侍郎梅大人还因为你们诛神司周大人的原因,现在还跪在正午门前请罪呢,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缺少一位主管大人落印,因此就耽误了下来。”
一句话,直接将户部不接见焦国平的原因,怪罪到周铁衣身上。
伱们诛神司的人自己先挑事,就怪不得我们户部的人不干事了,毕竟干事的人都因为你们跪在正午门口呢!
焦国平强行平息了心中烦躁,笑着拱手道,“蒋大人,我这次来是重新确定诛神司的官籍的,最近我们诛神司内变化很大,很多力士,小旗,总旗都觉得自己无法担任,所以自愿离职。”
小旗,总旗的离职诛神司内可以办理,但是申领钱粮,就需要上报给户部,甚至你不能够按照原本的数量瞒报着领,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敢瞒报,简直就是将刀交到别人手中。
蒋双春优哉游哉地端起茶喝了一口,过了差不多几十息的时间后,才扫了一眼八名文吏抬进来的文件。
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不行啊。”
“怎么个不行法?”
“若是一两人离职,你诛神司申报,下个印,我这里也就帮你办了,但是焦院长,你这件事可不只是一家一户的事情啊。”
蒋双春在一家一户四个字上下重音。
焦国平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在蒋双春这里办不了,索性也就冷静下来,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再开口道,“那该在哪里办?”
“这么多官籍需要销,你得先去学部的官籍司办理,等他们查一遍,妥当了之后,才好在我这里领钱粮。”
焦国平追问道,“那没有削的人,钱粮该如何出?”
蒋双春冷笑道,“焦大人当官这么久还不明白吗?何来追问我这个只是办事的人麻烦!”
说罢,他端茶送客。
焦国平带着八名文吏出了户部,又来到学部,也是等了半天,总算在衙门关闭前得到了接待。
“焦院长,您这数目出入有点太大了啊。”
学部官籍司的长官乃是从四品,比焦国平要高一品,又掌握着官籍这种重权,平日里焦国平都得小心说话。
“确实有点大了。”
焦国平没有给原因,而且他估计学部也不敢真的查,周铁衣都愿意既往不咎,若学部真的查以前为什么亏空那么多名额,板子落不到周铁衣身上,还会追究各家被自愿辞职的补荫官的麻烦。
“这事我这边查不了。”
“为何查不了?”
官籍司长官夏尚辉笑道,“焦院长何必明知故问,天京几千人的官籍勾销,您不去司民府走一趟,这天京谁敢给你销?”
焦国平在心中叹息一声,果然,这弯弯绕绕,最终还是要绕到司民身上。
他不再多话,而是对夏尚辉拱手道,“那下官先告辞了。”
夏尚辉端起茶水,“不送。”
出了学部衙门,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残阳赤红如血,屋脊上那象征着学部权力的负屃石雕投下大片阴影。
“大人,要去司民府吗?”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焦国平冷笑道,“去什么司民府,难道我也要在那里跪一晚不成!回诛神司!这件事自然有人处理,我们只是个由头,让处理的人知道今天该优先处理谁,而不是盲目大范围打击,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