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分娩了。”那个女性精灵喊道:“叫牧师来。”
事实上,即便没有人去通报,感觉到迷锁被触动和打开,银冠密林的牧师们也已经飞一般地赶到了,他们分出一部分去照料沉没在泉水中的佩兰特,另一些去照看即将分娩的瑞雯。
密林之王英格威来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给瑞雯架设起了一个舒适的小帐篷,底下铺着精灵们的斗篷,帐篷向着泉水的一面被拉起,让瑞雯可以看到自己的丈夫这个情景在一千年前并不怎么罕见,在无止境的战斗与混乱中,有多少夫妻是并肩作战,又并肩接受治疗的?让他们能够看见彼此,既是为了让他们相互支持,相互鼓励,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带着遗憾前往安格瑞斯的神国。
今天会有一个新生命降生,但牧师们真诚地希望不会有另一个生命就此逝去精灵们并不畏惧死亡,他们的死亡只是回到安格瑞斯的国度或是其他善神的麾下,他们将继续战斗,歌唱与舞蹈,朋友与亲人都可以在那里重见,但他们不希望是今天,是佩兰特,他的孩子还未出生,他没有亲吻过婴儿沾着血迹的额头,没有握住过他/她只有花生一样小的手指,也没有将自己的短剑或是长弓放在他/她的襁褓边。牧师们向安格瑞斯祈祷,而后并不意外的,一个清澈而又悦耳的声音加入了他们,这是英格威在歌唱虽然他在为妻子和凯瑞本歌唱的时候,就连窗台下的睡鼠也会逃走。但这次歌唱并不是献给任何一个精灵、人,或是其他生物的,而是献给他们的神祗安格瑞斯,他歌唱安格瑞斯的强大,也歌唱安格瑞斯的光辉,歌唱安格瑞斯的仁慈,歌唱安格瑞斯的宽容与温柔,身躯高大的密林之王所发出的声音如同山风那样迅疾有力,没有错误,也没有偏移,这不是从他的胸膛与声带中发出的,而是从他的灵魂中发出的,他的虔诚令所有的牧师为之动容流泪。
瑞雯视线模糊,但她还是坚持看向佩兰特的方向,牧师们不敢把他从泉水中拉起来,身体上的伤势确实在痊愈,但咽喉上与头颅上的致命伤还是那么地令人悚目惊心,瑞雯无法透过牧师的遮挡看到爱人的情况,但她知道在歌唱没有结束之前,就还有这希望,虽然这个希望是那么的渺茫与脆弱,她想要祈祷,但从她的口中发出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尖叫,这是佩兰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瑞雯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佩兰特的手,却只抓住了佩兰特赠送给她的短剑,除了入睡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但在她紧紧地握住坚硬的短剑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大声叫喊,她全力的肌肉都在用力,推动着,有什么从她的双腿间喷涌而出令人心悸的片刻沉默之后,她听到了一声再嘹亮也没有过的哭泣。
就在这时,牧师们的吟唱突然提高到了一个无法继续的地步,即便如此,英格威的声音还是那么地清晰,瑞雯睁开眼睛,她被轻柔地覆盖上了一件天鹅绒的斗篷,她身体顿时暖和起来,女性精灵眯着眼睛,因为正有绚丽璀璨的光从银冠树疏离的枝叶缝隙中投向他们,密林之王英格威,牧师,瑞雯和其他精灵,但最多的还是倾泻在了泉水之中,佩兰特的身体被星光笼罩,他的面容变得温和安详,不再被痛苦与噩梦纠缠,碧绿的枝叶从他头颅与咽喉,以及左腿的伤口伸出,就像一只温柔的手那样抚过破损的皮肉与骨头。
牧师们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密林之王向泉水与银冠树放下膝盖,垂下头,虔诚地向他们的父亲致以最真挚的谢意,当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银冠树枝叶的婆娑声中时,他们得回了佩兰特。
佩兰特醒来的时候,他睡在一张宽大的床上,窗户打开着,阳光与风从窗外吹过银灰色的蛛丝帷帘,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神国,但他转过头来,立刻看到了瑞雯,还有瑞雯身边那只小小的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他的视野清晰明亮,不再有一半的黑暗盘踞其中,他张开双手,掌心与手指光洁如同白瓷,他抬起双脚,看到了自己的十根脚趾。
佩兰特的动作没能吵醒心力交瘁的瑞雯,却吵醒了他的女儿,孩子的襁褓被放在他和瑞雯之间,因为包裹的不是很严实,孩子的一只手已经不耐烦地从亚麻布料里伸了出来,就像枚小果实的拳头在阳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指甲就像是一枚枚的小贝壳。佩兰特轻柔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用一只手臂托住自己的头,侧躺着,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对婴儿来说过于灼热与耀眼的阳光,婴儿变得平静了一些,但她的小鼻子还是在时不时地抽吸着佩兰特的气味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有点不安,但她的母亲就在身边,熟悉的心跳与呼吸声让她感到安全。
她有着新芽般的小尖耳朵,如每个新生的精灵婴儿那样,她的耳翼没有展开,紧贴着头颅,不过看着凯瑞本长大的佩兰特当然知道它们在二十天里就会如同树叶般的展开,在此之前,婴儿的听觉会受到一些影响。
佩兰特很愿意去抚摸一下她覆盖着细软绒毛的小脑袋,绒毛现在是乳黄色的,但很快它们会褪去,被阳光般的金发取代;他也很愿意亲吻她的额头,额头下的眉毛虽然还很浅淡,但可以看得出大概的形状这点她完全继承了佩兰特,一对眉毛就像是鸟儿张开的翅膀,向两鬓伸开,让她的小脸儿显得有些严厉;但她的鼻子和嘴唇,根本就是瑞雯的翻版,鼻梁高挺,小小的双唇比秋天的浆果更饱满丰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