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三藏师徒四人在盘丝岭盘丝洞,打开情欲网,闯过美人关,又再放马西行。日复一日,又是夏末秋初,凉风透体。但见:
急雨收残暑,梧桐一叶惊。
萤飞莎径晚,蛩语月华明。
师徒四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又来到一座高山前,唐三藏问道:悟空,你看前面的山又高又大,不知是否有路呢?
孙悟空道:师父,自古有说,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怎会有无路可行之理的?放心放心!
唐三藏闻言,便放开胸怀,策马扬鞭,直上高山。行不多时,只见有个老者,两鬓蓬松,白发飘摇,银丝摆动,项下挂着一串珠子,手持一根龙头拐杖,远远站在山坡上大声叫道:西行的长老,暂且停住,这山上有一伙妖魔,专门吃人的,你们别行了!
唐三藏闻言大惊失色,路又不平,一下子坐不稳,从马上跌下来,几乎滚下山去。孙悟空急忙扶起来道:师父,不用怕!有老孙在此嘛!
唐三藏道:悟空,你没听到吗,山上的老公公来报信,说山上有一伙妖魔,专门吃人的,谁去问问呢?
孙悟空道:师父,你坐一会,等老孙去问问。
唐三藏道:悟空,你相貌凶恶,说话又鲁莽,就怕冲撞了老人家,打探不了真情实况。
孙悟空道:要我变俊俏些有何难!
唐三藏道:那你变个给为师看看!
孙悟空便念动咒语,扭一扭细腰,变作一个干干净净,眉清目秀,头圆脸正,斯文白净的小和尚,还穿着一件新簇簇的和尚袍。孙悟空笑道:师父,你看我变得如何?
唐三藏道:哎呀,悟空,师父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变得好好!
猪八戒道:当然好了,他变什么是什么,扭一扭腰便能变成俊俏男儿。叫我老猪来扭,扭到天亮也扭不出这般俊俏。
孙悟空来到老者面前,道:老公公,贫僧有礼。
老者见他生得俊雅,小小年纪,便还了个礼,然后用手摸着他的光头,眯眯笑道:小和尚,你是哪里来的?
孙悟空道:我是东土大唐来的,要去西天拜佛求经,刚到此地。听老公公说这里有妖怪,我师父胆小害怕,叫我来问问是什么妖怪,胆敢拦路打劫。多烦老公公仔细说给我知,等我好捉拿归案!
老者笑道:你这个小和尚真是年幼无知,不知好歹。那妖魔神通广大,见到他便要丢了性命,你还想捉拿归案!
孙悟空道:据你这般说,你必定与妖精有亲戚,或者老友,或者是近邻。若不然你为何助他威风,长他名气,不肯说他的来历?
老者摇摇头笑道:你这个小和尚那嘴也蛮厉害,定是跟着你师父去游方,学了少少法术,或者会与人驱赶小鬼,镇宅降邪,你还不曾见过厉害的妖怪,故此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孙悟空道:如何厉害呢?
老者道:这个妖精一封书到灵山,五百阿罗便要出门来迎接;一张请帖上到天宫,二十八宿都要送礼。四海龙王与他是老朋友,八洞神仙时常与他饮酒,十殿阎王与他称兄道弟,社令城隍频频上门拜访他!
孙悟空闻言,哈哈大笑,拉住老者道:不打紧,不打紧。原来他认识的都是我的后生小辈,有些还做过我跟班哩。如果妖精知道我小和尚来了,他要连夜搬走,不敢见我哩。
老者道:你这个小和尚真是越说越离谱的,你小小年纪,哪个神明是你后生小辈?还说是你跟班?
孙悟空笑道:实不相瞒,我小和尚祖居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姓孙名悟空。当年我也曾做过妖精,封王。四海龙王见到我要点头哈腰,十殿阎王被我吓得情愿跟我做跟班哩!
老者闻言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这个小和尚千万别说过头话,说得多了养不大哩!
孙悟空道:你说我有多少岁数呢?
老者道:看你矮墩墩,又未生性,最多便七八岁!
孙悟空道:呵呵,一万个七八岁还差不多,你若不信,我把小时候的模样给你看看!
老者道:小时候的模样也能拿出来看的?
孙悟空道:可以可以!我这个小和尚有七十二个模样哩。老公公,不用怕,我拿旧时模样你看看!
孙悟空抹一抹脸,叫声变,又变成尖嘴凸额,满脸毛,一副雷公嘴脸,腰间系一条虎皮裙,手执一根如意金箍棒,凶神恶煞站在岩石上。
老者见了,吓得面容失色,双腿发软,扑倒在地,爬起来又再跌倒,只好坐在地上一昧喘气。
孙悟空上前道:老公公,我面恶人善,不会伤人的,你不用怕。适才多蒙你报有妖怪,到底有多少,是哪里来的妖怪?你一一说与我知,我十分感激。
那老者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孙悟空见他吓破胆,便转身走了下山坡。唐三藏见他回来,便问道:悟空,回来了?问清楚了吗?
孙悟空笑道:不打紧!不打紧!西天路上当然会有妖精的,这里的人胆小,越说越神,自己吓唬自己。没事,没事,有老孙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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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八戒道:师父,你别怪我多嘴。若说变化,耍小聪明,捉弄人,我们三个都比不上哥哥;若说老实,十个猢狲也抵不过一个猪八戒!
唐三藏道:正是,正是!你确实老实!
猪八戒道:当然了!哩,哥哥生性高傲,得罪人多,称呼人少的,问了两句便瞪大双眼,鬼都怕了他,谁还敢说多一句!你若不信,等我老猪出马,定能问得清清楚楚回来。
唐三藏道:好好,八戒,你去问吧。要好好讲,别吓着人了!
猪八戒放下九齿钉耙,扭扭捏捏,走上山坡,见到老者便大声叫道:公公,老猪有礼。
老者刚才被孙悟空吓得战战兢兢,正扶着拐杖要走,听见有人叫他,转身一看,更加害怕道:妈呀,今日老汉真是撞鬼了,怎么见到的都是这般凶恶的。刚才那和尚虽然是丑样些,但还三分似人,这个和尚像个野山猪,毫无半点人气的。
猪八戒呵呵笑道:老公公,你这话欠妥,老猪的样子与众不同,初看时有些恶心,多看几眼就顺眼了,越看越俊俏哩。公公你眼力好,不妨多看几眼。
老者见他会说人话,又有礼貌,便开口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猪八戒道:我是唐僧的二徒弟,法名叫做悟能八戒。刚才来问公公的是我师兄,叫做孙悟空行者。他得罪人多,称呼人少,我师父经常骂他,故此师父叫我来请问公公,这里是什么山,有什么洞,洞中有何妖怪?哪条是去西天的大路?多烦公公指点。
老者道:看你模样比刚才那个老实得多了!
猪八戒道:当然了,我平生最老实的了!
老者扶着拐杖道:这座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个狮驼洞,洞中有三个魔头。
猪八戒道:哦,只有三个妖怪,公公,这你就不必费心劳力来报信嘛!
老者道:难道你不怕吗?
猪八戒道:不瞒你说,只这三个妖魔,我师兄一棍打死一个,我老猪一钯筑死一个,我师弟一降妖杖又打死一个。三个都打死了,也就送我师父过山了。
老者冷笑道:你这个和尚真是不知深浅。那三个魔王神通广大,非同小可。单说他手下的小妖精就多得可怕,南岭上有五千个,北岭上又有五千,东路口有一万,西路口又有一万;巡哨的有四五千,守门的也有一万个;那些烧火打柴的有无数个,单是有名字带腰牌的就有四万八千多个。这些都是吃人的妖精,碰到他们便骨头都不剩啊!
那呆子闻言发起狂来,吓得转身就跑,一口气跑下山坡,快到唐三藏处便跑进乱草堆中,放下钉耙,蹲在那里出恭。孙悟空喝道:你这个呆子,问完话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蹲在那里干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