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发现那两千余蛮骑大多年岁不大,打出的旗帜也是雍语【归义】二字。
是先前被赶出城去的归义奴儿军?
心中稍稍安定之后,他们终于壮着胆子躲在暗处,往城门处看去。
只见那些奴儿进城时,似乎还拉着什么东西。
等看清之后,他们忽然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是首级!”
准确的说是蛮族首级!
而且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数千!
看着那一颗颗狰狞着面目,似乎死不瞑目的头颅,再想到前些天那一场席卷全城的浩劫。
他们心中莫名地涌出一阵快意。
“冠军侯果然神勇!说要为咱们复仇!这才几天,就做到了!”
“不错!我还以为那位是随便说说,做个样子而已。”
“是啊,我也没想到那位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一刻的他们哪怕明知道自己背后势力,跟那位冠军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还是忍不住对他不禁生出几分感激与敬意。
而他们这般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反应,落在那些如今还逗留在城中的各家大能眼中,顿时一阵气恼。
可偏偏此时的他们,不但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还要努力为对方遮掩。
这种愤懑却无奈的情绪,免不了让各家一众大能心中憋闷无比。
“罢了,去迎一迎吧。”
尽管昨天双方刚刚针锋相对过,但也只是对方的一道神念附身。
正好也借这个机会,亲眼看看那厮的本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将他们一众老家伙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到这里,众人强忍心中的腻歪,长呼一口浊气,点头道。
“同去。”
只是当他们来到城门处,准备迎接那位冠军侯的时候。
却没有如料想般直接见到对方。
两千余归义奴儿军将五千余首级拉进城,游走了一圈之后,又拉到了城外。
在城门的不远处筑成了京观的模样。
各家一众大能见到这一幕,心中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哼!野蛮!”
“不错!堂堂雍人不行仁义,反倒是学起了蛮族行事!当真是……有辱斯文!”
众人悄然咒骂间,眼神不无嘲讽。
嘲讽那位冠军侯的粗暴、残忍与野蛮。
只是他们似乎忘了。
有没有可能……筑京观这个习惯,蛮族本身就是跟雍人的先祖学的呢?
又有没有可能……若是没有先辈的野蛮、霸道与冷酷,他们哪来脚下这广袤无边的雍地,任他们纵横驰骋?
而此时,那些归义奴儿在做完这些之后,便恭恭敬敬地策马退到了一边。
静待后续陷阵营大军的到来。
丝毫没有常人印象中的桀骜不驯与野性。
“这些奴儿倒是恭顺!”
有大能戏谑地评价了一声。
身旁众人神色轻松,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很快这份轻松便被一阵愕然所取代。
因为下一刻,他们便看到一块巨石从远处的虚空中,飞射而至。
而后重重地砸在那座垒好的京观之旁。
“这……这是?”
放眼望去,只见那巨石之上竟然镌刻着几列大字。
【犯我雍地者虽远亦必诛之】
字体赤红,宛如鲜血书就。
铁画银钩间,彰显出恐怖的无尽杀意。
饶是一众第六境大能长久观看,也有种心神震怖,仿佛有无边血海浮现在眼前的错觉。
强行压制住神魂的不适,一众各家大能在从巨石上挪开视线后,彼此对视一眼。
尽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迷惘之色。
犯我雍地者,虽远,亦必诛之!
短短十字余一,不知为何竟让他们体内早已腐朽、阴冷的血液,隐隐有了几分沸腾的感觉。
似乎……好像……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时候的自己还在为这【大雍】二字而荣耀。
还曾为受这【大雍】之土,提刀与蛮族厮杀过。
可后来好像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同辈争斗的蝇营狗苟。
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乃至于来自神都镐京对于幽州边地多年的冷漠与区别对待。
早已消磨了他们的所有热血与荣耀。
为了身上这身锦衣华服,为了一点利益,他们什么都卖得!
就好像当时他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廊居、定北二城,在蛮族的铁骑下,绝望哀嚎。
可以无视那数十万幽北百姓在蛮族的屠刀下,血流成河、堆尸成山!
因为他们觉得跟自己无关。
对于自己身后的家族利益,也无关紧要。
可现在他们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羞耻、无地自容的感觉。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与巨石上镌刻的两列血字,所展现出来的大气魄、大志向相比。
自己这么些年哪怕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高高在上了,却依旧活得仿佛阴沟中的老鼠一般。
浑浑噩噩且卑贱、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