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南亩际,故乡的平楚日和,小桥烟村抚平了晏先生的满腹牢骚。
先是在吴江松陵大儒坊老宅大兴土木,扩建了西院,叠假山,挖鱼池,筑粉墙,修水榭,忙得不亦乐乎。又在新院落里摆了三十桌酒席,与我拜堂成亲。
想来是晏先生回乡之后手面阔绰,引得媒人纷至沓来说合续弦,晏先生不堪其扰,狠狠抬举我一下,让别人知道家中有一房很得意的侧室,果然媒人自此绝迹,这也是晏先生的忠厚之处。
我在草原的时候,自诩是女秀才,如饥似渴地看明人的书,只恨在边地没有文学上的知音,到了江南,吴侬软语里都是甚么哉,甚么兮,店伙计都透着文雅,晏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个个学问渊博,我却兴味索然起来,连梦里都是草原,牛羊,寒酸的屯堡。
江南的日子是以前从未想过的锦衣玉食,可惜它出现的时辰不对,不足以将我一个个噩梦平息。
晏先生的表兄是朝廷官员,路子多人缘广,经他寻访几年,竟然找到了妹妹香草和红珠的下落,她们不出所料,被卖作了倡条冶叶,然而毕竟没有沦落,还未等我设法搭救,她们自己救风尘从了良。
香草在秦淮河畔开客栈,红珠入了太仓州一个官宦家内宅,我们偶有书信来往,毕竟土达的出身还得向旁人隐瞒着,我们不能公开相认。
我们土人的灾祸源头,究其缘由,还是伯父的夜郎自大、野心勃勃,愿这世上再无野心家。
我决心只向孙贼一人寻杀父之仇。
我在书信中同香草和红珠稍稍透了几句口风,度她们之意,是一定要助我的,我们要怎么行动呢?听说孙贼步步高升,节制辽东,以抗击女直的功劳被封为镇远大将军,出行前呼后拥,伴当如云,我们三个内宅妇人,能有甚么办法。
我只能无休无止地等待下去,耐住内心的煎熬。
晏先生书剑俱佳,我与他亦师亦友,一生都对他很敬重。晏家的小公子子佑亦是我看着长大,晏先生憎恶官场,回乡之后自谓了身达命,难免有些放浪形骸,一味的寄情山水,对子佑的管教也不甚上心,可惜天不假年,他壮年骤然病逝,子佑这孩子从小过惯了阔气的生活,志大才疏,挥霍无度,身上有着明显的弱点,果然被人轻易利用。
今年阳春时分,败落的晏宅来了一名叫司马疾的先生,他带着个随从叫小容,装神弄鬼获得了子佑的信任,住进了晏宅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