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芳华闻听此言,神情一暗,缓缓道:“虽然大家都知道皇甫将军是冤枉的......可是......朝廷有明旨......皇甫隽这个名字......从他被杀的那一天起,便成了整个大晋的......禁忌......”
老妪惨然一笑道:“老身和这些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一样......都是普通的小民......对朝廷那些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不懂......也不想懂......”
“可是......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谁真心对百姓好,百姓们就爱戴他,拥护他......这么多年过去了,皇甫将军当年拴马的石桩,历尽风雨,仍旧完好无损地被百姓们保护着......百姓们不敢对外来人说这石桩的来历,更不敢将皇甫将军的名字刻在上面......”
“只是,百姓们在心里都在时时刻刻地念着皇甫将军的好......从来都不曾忘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里与皇甫将军有关的一切......”老妪缓缓的说道。
“皇甫将军死了......他的军队也散了......村里当年送走的男丁也都下落不明,杳无音信......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许多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参军的男儿,无一人回来......”老妪闭着的眼睛,微微地颤动着。
张芷月和温芳华心中也是一阵凄然,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着老妪,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
“时间久了,很多人都觉得,那些男儿们啊......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许他们早就死了......死在了沙场,或者死在了那一场人祸......最初的时候,还有一些乡亲,站在村头眼巴巴地看着、望着、盼着......想着,或许有一天啊,他们说不定就回来了......可是,时光流转,等的人渐渐地老去、死去......到最后啊,村头再无一人等候了......”
“盼儿归的老父老母,都渐渐地逝去了;盼夫归的妇人,或者无奈地守寡,或者另嫁他人,远离了这个伤心的村子;盼情郎归的女娘,渐渐地心冷了,失望了,情淡了,也就再也想不起曾经的山盟海誓了......”
那老妪说到这里,忽地似自嘲的笑了笑道:“只是,这个村子啊,因为再无壮年男丁,且家家户户都是一些形单影只的女子,便有了另一个村子的名字......叫做,寡稀村......意思呢就是......寡妇多,人烟稀少之意......久而久之,人们读串了音,这村子就有了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做绾溪村......反而是,之前这村子真正的名字......却逐渐地被人遗忘了......”
“岁月啊......不仅能改变很多人,还能改变很多事,很多东西......”
“阿嬷......您还想着您的阿恒哥哥么?......”张芷月忍不住小声的问道。
“当然想......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我的阿恒哥哥......杏娘虽然老了,走不动了,不能到村口去等着阿恒哥哥回来......连后山的那片杏林结的杏子吃上一口,都觉得酸牙喽......可是,杏娘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杏娘跟阿恒哥哥有过约定......”
她抬起头,朝着张芷月和温芳华柔柔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花白的头发轻轻的飘荡。
那笑,满是幸福和知足,竟没有丝毫的忧伤和悲哀。
“杏娘......无论多久,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都会等着她的阿恒哥哥,回来,娶她!......”那老妪就这样笑着,仿佛她的阿恒哥哥,就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阿嬷......您难道一点都不悲伤么?您的阿恒哥哥,有可能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或许他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张芷月虽然不想说出她心里的话,生怕这些话会刺痛眼前这个慈祥的阿嬷。
可是张芷月亦不忍心欺骗这个老妪,因为她守望了一辈子的希望,那个人,他真的回不来了......
可是,张芷月的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她赶紧低下头,小声的说道:“阿嬷......对不起......”
“芷月丫头......用不着说什么对不起......阿嬷啊,知道你什么意思......莫说在你们的眼中,在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的眼中,阿恒已经死了......对么?”老妪说得很直白,却也很淡然。
“阿嬷......我......”张芷月一阵凄然,缓缓地低下头去。
“丫头,不要自责......每个人都不一样,自然想法也就不一样......所以,谁认为阿恒哥哥死了,都是正常的......”老妪摆了摆手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忽地,她看着张芷月,一字一顿道:“只是......丫头啊,死......这个字,你真的懂么?什么样的人,才是真的死了呢?什么样的情况,才是一个人彻底的死去了呢?”那老妪微笑着看着张芷月,眼神之中满是深意道。
“这......”张芷月突然发觉,若是这老妪不这样问她,她也真的没有认认真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医女出身,自己的阿爷更是一个医者,从小起,她就见惯了不少人死去。
可是,什么样的死,才是真正意义的死了呢?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十分理解什么是死。
张芷月想了想,这才开口小声的说道:“从医理上讲......生机断绝,六识尽丧......这人便就是死了......”
“丫头......原来你竟然还精通医理啊......只不过,你所说的死,只是医道上的死......你可有想过,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死么?”老妪缓缓地说着。
“阿嬷......您的意思是......”张芷月有些不解的问道。
“罢了,换个说法......确定一个人死了,是不是要亲耳听到与他有关的人说他死了的消息,除了这些,还要亲身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那老妪看着张芷月道。
“这......阿嬷说的是......”张芷月点了点头道。
“然后呢?这些就可以断定,这个人是真的死了么?”那老妪一直看着张芷月,不慌不忙的说道。
“亲耳听到一个人的死讯,亦知道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那这个人不是真的死了,还能是什么?”张芷月被这老妪问的有些迷茫,喃喃的说道。
“不......这还不够,......知道这些,就足以说明这个人真的死了么?”那老妪缓缓地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难道仅仅凭着他身边要好之人的三言两语,和自己听来的死因,就要断定那个您心心念念的人死了么?丫头,爱一个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尤其是在生死的面前,更不该是如此的......”老妪意味深长的说道。
张芷月心中一颤,看了看温芳华,却见温芳华也十分注意的听着,不停地微微点头。
“可是,既然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死了,而且怎么死的都讲得清清楚楚,那这个人的死,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张芷月忽地又想起苏凌来,心中又是一阵悲伤,带了些许的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