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陆晚迎不由拧紧眉头,旸儿继位后,梁婠在前朝后宫的所作所为她不是不知道。
曾听宫人内侍小声议论过,朝堂上的众臣都被这位如花似玉的太后所欺骗,别看她谈吐举止得体温柔,实则内里个心狠手毒的,别的不说,单一声令下,仁寿殿里外近三十几条人命说没就没了,甚至姑母也……
许是事情已过去一段时间,且没了搬弄是非的人,她素来又一味地同自己好声好气,以至于也渐渐忘了那些无意中听来的话,不自觉地将她视作那个太师府里的梁姬。
可事实上,就连自己也曾说过她很像姑母。
现下这般高声质问,无疑是当众向她挑衅。
陆晚迎抿住唇,攥紧了手心。
梁婠收住脚,背身轻嗤一声:“予倒不知,何时皇太后的日程还轮得到一个妃嫔过问?”
她的嗓音像殿外夹了雪片的冷风,陆晚迎也只有一瞬间犹豫,毕竟,她们之间本也没什么情谊。
正要开口却被梁婠打断。
“太妃出宫吧。”
“出宫?”
“是,出宫,”梁婠缓缓回头,语气透着几分疲惫:“据我所知,你母亲近来身体欠佳,我想你不如出宫去陪伴她,当然,如果你们想同周氏一样离开晋邺,我也可以——”
陆晚迎吐出一口气,摇头笑了:“你为何总是要赶我走?这么大个皇宫就真的容不下我吗?还是你在怕什么?”
梁婠蹙眉:“怕?”
“是啊,你怕陆氏。”陆晚迎盯着她的眼睛,提着步子一步步走上前。
“你说你若不是怕,为何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出宫,我真是想不明白,我们陆氏的人就这么碍着你的眼吗?可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仰仗我们陆氏,可如今……是人走茶凉,还是你一早就想着过河拆桥!”
梁婠愕然,在她看来陆晚迎只是个性格骄纵得有些乖张的少女,可眼前的人是异于常日的尖锐,甚至带了一些莫名的敌意。
即便撞破陆晚迎藏在心里的秘密,她也不觉得难以理解,更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瞧她。
然而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不该一味让着她。
梁婠坦言:“阿迎,宫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陆晚迎眉头微微一挑,有些好笑地看她:“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太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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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婠望着眼前人,却忆起上辈子一些传言。
听闻晋邺城中不断有轩裳华胄上门求娶尚书令独女,可奈何这陆女郎眼光极高,尽数拒之,后来更是放出豪言,若是始终不合其心,宁可一生不嫁。
似乎为了验证她的决心,更是在紫霄庵拜了师父,还时常入宫伴着太后诵经念佛……即使太后瘫在榻上也不曾改变。
那时,也只在宫里远远见过她几次,听人说起她的事儿,心中除了赞叹,也带了几分羡慕。
可这一世,等在太师府里真的同她相处过,才觉得传言到底是传言,她那古灵精怪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能静下心念经的人。
她的变化因何而起?又为何执意要留在宫里?
梁婠无心追究,也不想再跟她多说:“太妃若没什么事儿就回瑶华殿吧,予也累了。”
说罢摆了摆手,跪在地上的内侍立刻会意,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妃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寝宫安置吧。”
“放肆,”陆晚迎声音一沉,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内侍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内侍毫无防备下结结实实被打了个正着,整个人斜斜一歪,差点没站住。
他顾不得脸上的疼,顶着肿痛的脸,重新站好。
陆晚迎忍下手掌上的不适,咬牙看向梁婠:“太后也要对我下手了吗?”
“……太后,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钱铭扶着高旸从内殿走出来。
陆晚迎一指被打的内侍:“陛下看看,如今就连这么个东西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究竟是倚着谁的势、借着谁的胆?”
高旸看看陆晚迎,又对梁婠道:“太后,太妃知道孤病了,特意守了孤大半天,想来也是又急又累之下,才无意中在言语上冲撞了太后,还请太后勿要同她计较。”
说完高旸咳嗽起来。
钱铭紧张地替他抚背顺气,他却拂开钱铭,走到陆晚迎跟前,劝道:“太妃怎可在太后面前动手,实在太无礼,这次便罢了,如若再犯绝不饶恕。”
说着转头看梁婠:“太后觉得如何?”
他衣饰单薄,没血色的脸上因咳嗽添了两抹异红,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
梁婠目光停在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片刻后,点头笑了一下:“既然皇帝这么说,那便算了。”
陆晚迎还欲再张口。
袖子底下,高旸轻轻扯住陆晚迎,眼神示意旁边的宫人。
“还不送太妃回去?”
陆晚迎拨开高旸的手,眼睛直直望着梁婠,勾了一下唇,眸中尽是嘲讽。
“我不会让我阿父白死的,更不会让我们陆氏变成被人利用完就扔的垫脚石!”